行摄阿坝之二十:云海佛国昌列寺

小菜一碟

<div>当吐蕃王朝的余晖消散在九世纪的风中时,宁玛派僧人们背负着前弘期佛法的火种遁入群山,横断山脉褶皱深处的昌列寺,便以近乎孤绝的姿态,将修行者的魂魄熔铸进嶙峋山岩,生长为嘉绒藏地高耸的精神坐标。</div><div><br></div>昌列寺,藏语意为“闭关处”,是藏传佛教宁玛派的著名寺院之一‌,距今已有800多年的历史,曾孕育了许多在藏传佛教历史上举足轻重的高僧大德。海拔3500米的建筑群,金碧辉煌,雪山环抱,云雾缭绕,法号长鸣,犹如云海佛国。 清晨的雾还未散尽,昌列寺的轮廓已经悬在云端。这座建在峭壁上的宁玛派古寺,像一串红珊瑚缀在苍青的山脉间。我踩着被朝露浸透的石阶向上攀爬,耳畔忽远忽近传来铜钦浑厚的低鸣,那是僧人们正在吹响长长的法号。 转经筒长廊里,一位佝偻的老阿妈正蹒跚前行,布满皱纹的手依次抚过鎏金筒身,仿佛在数捻佛珠。筒内经卷沙沙作响,应和着山涧的溪流,将六字真言刻进岩石的年轮。 它的建筑本身就是一部立体经卷。主殿依陡崖层叠而起,红墙金顶与裸露的灰白岩壁咬合成锋利的齿痕,仿佛诸佛以神力将庙宇嵌入山体。转经廊外凸的木质挑檐下,悬挂着七百年前初建时的青铜风铃,其声混着诵经的共振,让每个清晨都成为时空交叠的仪式。 经堂内保存的明代莲花生大师唐卡,颜料中掺有牦牛骨髓与绿松石粉,纵使酥油灯烟熏染六个世纪,度母嘴角的慈悲依然鲜活如初。 这里最令人震颤的,是未曾断绝的修行传统。后山闭关洞内,岩壁上深深凹陷着历代苦修者的手印轮廓。当今寺主每年主持的“普巴金刚大法会”,能召集川甘青藏四省信众,数万人摇动经筒的轰鸣,足以让群山震颤。 作为宁玛派在嘉绒藏区的重要法脉源头,昌列寺的独特在于它始终保持着“雪山隐修”的本色。不同于平原大寺的恢弘建制,这里的学经体系仍延续着师徒口耳相传的古老方式。 小沙弥们辩经时激扬的手印剪影,成为我这般外来看客眼中的“外行看热闹”。那些从印度梵文直译成藏文的密续典籍,在经堂幽暗的光线里泛着贝叶经的色泽,仿佛随时会化作虹光没入虚空。 正午阳光刺破云层时,我撞见了闭关院墙角的青苔。那些墨绿色的生命正沿着斑驳的泥墙攀援,在石缝里开出细碎的蓝花。闭关房的小窗后闪过半张年轻僧人的脸,他的绛红袈裟被斜射的光束点燃,转瞬又没入幽暗。 <div>转过最后一道山梁,风突然裹挟着经幡扑过来。十万片五彩布帛猎猎翻飞,把整座山岗装点成流动的彩虹。煨桑炉的青烟袅袅升腾,柏枝与糌粑混合的香气里,我忽然读懂山门前那排酥油灯为何昼夜不熄——原来光明本身,就是最虔诚的供奉。</div> 孤独的高原上,山风卷起褪色的唐卡,半露出画中绿度母慈悲的脸庞。晚课钟声自云端垂落,惊起一群岩鸽,它们的翅膀掠过经幡之海,把破碎的六字真言撒向远方的群山。 <p class="ql-block">当夕阳将最后一道金漆涂在坛城沙画上时,整座寺庙便成了悬于天地间的曼荼罗。它不需要游客的惊叹来确认价值,就像山巅的雪不需要证明自己的皎洁。</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七百年来,昌列寺始终是宁玛派修行者心中的一盏酥油灯——灯焰在狂风中愈发明亮,因它燃烧的从来不是油脂,而是无数求道者以骨血为供养的赤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