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我从一海校毕业后,被分到了猎潜艇第74大队,在679艇担任见习副航海长,虽然只工作了一年多的时间,但有一次航行中遭遇到大风浪,那种感觉就像大海里冲浪一样,差点就颠覆了我的人生。</h3> <h3> 那是1984年1月底,我们679、674两艇按计划准备由珠海返回汕头,遇到一个南下的冷空气。在舰艇部队中曾经流传着这样的话:上舰不上扫雷舰,上艇不上猎潜艇。我理解其意思是,扫雷舰吃水浅,底部较平,在风浪中常常是上下左右地晃,据说晃得人都找不着北;猎潜艇吨位小、尺寸小、压不住涌浪,加上航速相对较高,风浪中航行上下颠簸十分厉害,颠得人不知道肝在哪里;另外,那时候,什么驱逐舰呀护卫舰呀,数量太少宝贝似的,拉出去执行任务不知得下多大的决心,而猎潜艇凭借着速度快、火力相对较猛,是近海执行任务的多面手,反正我感觉猎潜艇当年的出勤率特别高。那会儿出海,没风浪谁都能当英雄,遇到风浪都准备当狗熊。这不,我们这次航行就遇到一个南下的冷空气,原本冬季的台湾海峡南部海区受季风影响,无风还三尺浪呢,遇到大风那就更不得了,正巧我们在此遇到冷空气,而且我们还是顶风顶浪航行。</h3> <h3> 出航之前我们接收到气象预报,了解到有一股北方的冷空气正在南下,航经的海区有5级大风,伴随有较大的涌浪,但是,仍然符合猎潜艇的出航条件,无论是我们还是上级都没有调整航行计划。因为当时艇上没有航海长,只有我一个航海学员,大队机关安排航海业务长林修彬来加强航海保障,这就保证了有两个人轮班进行航海作业,一般来讲,航海保障力量还是够用的。出航之前,林业务长和我对航行更次进行了分工,按照林业务长在先我在后的顺序,基本上是3小时换一个更次。事后证明,我们对此次冷空气南下造成的风浪影响估计得还不够。</h3> <h3>左为林修彬业务长</h3> <h3> 海况逐渐变坏,大风浪航行也许是不可避免的,由于缺乏经验,我没能及时预见到将要来临的风浪并为此进行相应的准备。从唐家湾出发的时候,虽然感觉到一点风,但在珠江上航行还是比较平静的,为了更方便观察周围的情况,我们将海图及作业工具都搬到驾驶台上面的海图桌,这里视野开阔也便于与指挥员沟通,工作起来确实方便。虽然第一更安排的是林业务长,但为了很好地熟悉珠江航道情况,我并没有休息,而是始终在驾驶台观察和比对周边的情况,这也许是在一海校学习时养成的习惯。当我们航经桂山岛附近的时候,远远望去,可以看到珠江口外已经泛起许多白浪,这个时候我们观测的实际风已经加大,种种迹象表明外面的风浪可能不小。此时还是林业务长值更,也许他经历这样的风浪多了习以为常,而我则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因为在过了外伶仃之后实际上就没有什么灯浮标,而主要依靠陆标航行,这意味着在驾驶台和海图室作业的区别就不大了,我完全可以趁此机会将海图作业转入到海图室里。</h3> <h3> 晕船的感觉来了,赶紧转移作业地点。行至外伶仃岛以南时,艇体已有明显的摇摆和不时的上下颠簸,这时我已经开始当更,按照计划我们这时已经加速到20节左右了,大约又过了不到半小时,也就是在担干岛附近,我感觉头皮有些发紧,以前有过这感觉,这就是晕船的前兆吧。突然间的一个大浪迎面冲来,眼前是一片白花花的浪花,铺天盖地的砸下来,瞬间海水就像从天而降一样扑打在身上,遭到浪击加上艇艏被高高抬起,我勉强支撑着没有摔倒,幸亏当时穿着棉大衣,不然肯定全身都被浇透了。驾驶台上的海图桌也遭到浪击,而且海浪过后,从桅杆上流下的海水还在不断掉落到驾驶台上,因为海图桌有帘子遮挡,仅仅是海图的边缘被打湿,但是,我作业的地方是没有天遮遮挡的,显然,在驾驶台上几乎没有办法完成航海作业。兰炎忠副长看到我的状况,让我转移到下面去作业,我趁着涌浪的间隙,赶紧将海图以及一些航海作业工具都转移到海图室的海图桌上。由于涌浪的影响,向海图室转移海图和工具的事情也不是那么顺利,好在并没有出现什么意外,但毫无疑问这样一折腾就加剧了晕船的感受,到了海图室虽然风的影响减小了,但我却感到有些冷,这一切都说明晕船正在加重。</h3> <h3> 晕船导致呕吐在所难免,互相帮助坚持海图作业。在头皮发紧和身上发冷之后,胃里激烈的刺激致使我产生一阵阵的痉挛,这种感觉其实在海校实习时也曾经历过,但程度显然没有这么厉害。没过多久就出现了第一次呕吐,也许早餐的食物还没有完全消化,呕吐的时候几乎毫无阻碍地喷出来,也不排除是腹内的压力太大,差不多早餐的饭菜全贡献了,也就是我们通常说的交公粮,早餐算是白吃了。当时林业务长正躺在海图室的沙发上,看到我呕吐就起身来给我拍后背,并关心地问我能不能坚持,我告诉他没问题,我能坚持住。休更之后,我躺在吊铺上感觉胃里稍微好受一点,但周围的各种响动却在不停地刺激我的大脑,一会是海浪拍打在海图室前面的艇体上发出的巨大冲击声响,一会是在波峰浪谷中颠簸引起的艇体颤抖,仿佛顷刻间就会崩塌一样,尽管躺着却无法安静下来,我在海图室可以清晰地听到有几次伡钟变换的响声,渐渐地也能明显地觉察到航速降下来了,在大自然面前有时不得不屈服,当然这也是指挥员从安全角度考虑作出的决定。中午我接替林业务长值班时,公粮已经全部交完了,加上中午没有吃任何食物,虽然胃里一直有一种摩擦和挤压的感觉,但我也知道现在胃里已经没有啥东西可吐了,不过还是感到一股东西从胃里向上慢慢地涌动,不像一开始呕吐时那样喷出来,到了嗓子眼再传到口腔感觉很苦,原来吐出来的是有点泛着绿色的胆汁,甚至后来还带着大量的黄绿色的泡沫。也许是没有经验的原因,我竟然没有事先准备一点开水,以至于吐过胆汁之后都没法漱口,那种苦味一直存留在口中,以至于我现在都没有忘记。林业务长躺在海图室的沙发上,看到我吐得很厉害,主动换我下来休息,但下午的时候,林业务长因为晕船,也有点支持不住了,好在大队机关陆晓星参谋帮忙,他原先就是我的航海长,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完成航海作业没啥问题。</h3> <h3> 自从在担干岛附近转向后,我们艇基本上就是顶风顶浪航行,面临的困难也越来越大,最终不得不改变航行计划,转到汕尾港休整。事后,我知道这次大风浪航行,对于艇上许多老同志来说也是一次少有的经历。由于涌浪太大,为防止飞车和减小风浪对航行的影响,我们编队不得不减速,以至于当天根本无法按照原计划到达汕头,指挥员不得已请示去汕尾避风,很快就得到上级的同意。在接近汕尾港的时候,由于靠近陆地加上周围海湾的作用,涌浪已明显减小,一种职业的责任驱使我从床铺上爬起来,林业务长、陆参谋和我也没有更次分工,而我则想利用这个机会熟悉一下汕尾港及其附近的情况,作为航海保障人员,这是基本的功课,我不能放弃这次机会。这时候我有机会观察了一下跟随我艇后面的674艇,就像一片树叶任凭风浪蹂躏,其艇尾的浪花与涌浪搅合在一起,几乎分辨不出来。不知道是因为胃里没有什么东西的缘故,还是因为那时候精力过于集中,直到在临近傍晚时来到了汕尾港,我再也没有呕吐过。</h3> <h3>我和当年的文书余长明(左)、操舵班长董玉会(右)</h3> <h3> 亲眼目睹海浪劈头盖脸地从前方打过来,又经历海水倾盆而下,无论肉体还是心灵都算是大海给我的一次洗礼吧。晕船后各种折磨人的感受,难以用语言来描述,可以说是一次难得的历练。可能是经受了这次大风浪的考验,后来虽说也见识过许多次大风浪航行,甚至是在舰艇遭受到浪损的情况下航行,但我的反应似乎都没有超过此次。几十年过去,我们的军舰也比过去大多了,或许是锻炼出来了又或许是运气好的缘故,在我当舰长之后的十年中,再也没有晕过船。很遗憾,我没有将海军事业干到底,但在我们海校同学中还算是离开海军比较晚的,仅在舰艇部队就工作了二十多年,有资格且自豪地说自己是个老海军,因为我曾有过猎潜艇冲浪的经历。</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