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心坊主人 ‖ 积德去德，殊途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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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德去德，殊途达道

□ 淡心坊主人

松针上的露水凝成珠子，一滴一滴砸在青石板上。苔痕斑驳得像老道士衣服上的补丁。湿漉漉的旗幡紧贴着杉木旗杆，水珠慢慢顺杆而下。不管天晴还是下雨，小童子总在卯时三刻便开始打扫道观里里外外的场地和台阶，竹帚拂过石缝间的野草，仿佛在替整座道观梳理经络。

当竹枝扫过最后一级石阶，云海正好漫过山腰。那些在香客口中翻来覆去的谶言、咒语、戒律、功德，都被晨雾泡得松软，轻轻一抖就散了形骸。

吃素斋时，后厨的老王师傅说：“行善积德，纵使扫把头上也住着太上老君。”这话当时引得香客们数声轻笑。

饭后，我看到小童子在藏经阁廊下晾晒经卷。秋风穿堂而过，发黄的纸页簌簌作响，惊醒了沉睡百年的墨香。老道士立在阶前看落叶。小童子一边晒书，一边问：“师父，这么多书，里面都写了些什么？”

老道士说：“这些书看起来虽多，却不外乎经史子集，记录无上妙语，传承无限功德。”

小童子虽然不解，却也不断点头。

我凑上前去，与老道士打了个招呼。老道还了个稽首礼。我忙再施一礼，然后问：“道长，道家老子著《道德经》，但是，后来马王堆汉墓出土的帛书名《德道经》。请问道长，道德与德道有无区别？”

老道士笑了笑，道：“大道在德，以德达道。若因德困道，则去德达道。小友请看那棵银杏，春生而秋落；地上蝼蚁，谋生而轻死，此宇宙万物本源本性，皆为道也。道是普遍规律，是德之根本。德是道的体现，人之所专也。德，侧重于个体或社会在遵循道的具体规范和行为准则，如上善若水之品德或治大国若烹小鲜的治国之道，具有主观性和实践性。包含万物禀受道的特性，也指人通过体道达到的精神境界。道是德之根源，万物只有遵循道才能获得德，道生之，德畜之。若德不足以畜道，则去德而存道。”

话音未落，金黄的叶片正巧落在他青灰色的道袍上，宛如将军披上黄金甲。山泉煮茶，阳光顺着老道长的手滴进茶碗。看着茶水里的阳光，我想起幼时在稻田里捉萤火虫的情形。萤火虫们提着小小的灯笼掠过田野，飞过山冈，它们既不照亮经文，也不指引迷途，只是自顾自地飞向黑暗深处。正如山脚下种藕的老汉，年年把藕种埋进淤泥深处，却从不过问莲花会盛开在哪部经书，收藏于它的第几页。

辞行下山，再次碰到童子扫地。小童子一边扫一边朗诵：“扫地扫地扫心地，心地不扫空扫地。”

暮鼓撞缺了夕阳，我看见小童子扫帚头生出新芽，在夕阳照耀下泛出金光。正如王师傅说的，扫把头上也住着太上老君。扫把拂过的从来不是石阶或者场地，而是扫去心上那层“德”的积尘，让“积德”与“去德”同时抵达道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