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樵邑梦录》(四)

荣华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57, 181, 74); font-size:20px;">第一辑 学山识小(四)</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0px;">说“醜”“恶”</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醜”之与“恶”,原来是两个意义相关的字。后来组成一个词,喻指社会和日常生活中,一些负能量的事物和现象,这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醜恶”。如果社会严重失范,“醜恶”就会屡见不鲜。这显然是社会语言学的范畴,此处按下不表。</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本文只论“醜”“恶”的造字学意义,并附带说说与之有牵连的字与词的关系。</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明末清初安徽学者黄生,在他的训诂学著作《字诂》中有一段话说:</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醜,《说文》训“可恶也”。按:鬼貌醜恶,故从鬼。凡事物难过目者,俱可借此称。故人貌陋者为醜,男女所讳处亦谓之醜,兼羞、恶二义。貌陋则可恶,此本义也。男女所讳处则羞于言,此可羞义也。《礼·内则》:“鳖去醜。”当古人有此语,偶然以之命物。若醜类之醜,其义即俦,古音近而借用耳。</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归纳黄生的话,“醜”有三个义项:一,相貌难看,面目狰狞,像鬼一样,令人厌恶(可恶,恶当读wù)。这是“醜”的本义。二,难看,就不轻易给人看,而当遮之掩之;男女之性器,乃羞于示人者,亦必遮之掩之,故“男女所讳处亦谓之醜”。这是“醜”的引申义,但引申的是“可羞”,而不是“可恶”。男女性器“谓之醜”的书证不好找,于是找了个《礼记·内则》中“鳖去醜”(郑玄注:醜谓鳖窍也)的“物证”。现代一些编字典的,也多用此例,因而把“醜”的这个义项界定为“(动物的)肛门”,与黄氏稍有不同。三,“醜”还有“类”的意思,比如北魏贾思勰《齐民要术·竹》:“竹之醜有四,有青苦者、白苦者、紫苦者、黄苦者。”黄氏认为,这是以“醜”为“俦”,是假借义。因为“俦”才有“类”的意思。</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说文·心部》:“恶,过也。从心,亚声。”这个“恶”是罪过的意思。清人段玉裁注:“人有过曰恶,有过而人憎之亦曰恶。”意思是,表示罪过的“恶”读è,“人憎之亦曰恶”的“恶”读wù,本是一字,读音不同是后来的区别。</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我们更要注意的是“恶”所从得声的“亚”。《说文·亚部》:“亞,醜也。象人局背之形。”清人王筠《说文释例》对“亞”形的解释是:“非惟驼背,抑且鸡匈(胸)。”段玉裁注:“此亚之本义。亚与恶音义皆同。”《说文》中“醜”训“可恶”,“亚”训“醜”,两字可以互训,都是相貌醜陋。可见,“醜恶”本当作“醜亚”,“恶”是“亚”的后起字。形声字“声”中有“义”,也是汉字构形的一条通则。</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根据我国有关法规,“醜”现已简化为“丑”。不过,这种简化用的是同音替代法(此指现代汉语语音。中古两字声母有别,并非同音)。“丑”字则另有所指,本来与“醜”是完全无关的两个字。</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丑”的主要义项,一是地支第二位的专用字,不用解释。二是戏剧中敷粉墨、插科打诨的滑稽角色。这种角色叫“丑角”,俗称小花脸、小丑等。</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据说丑角更古的名称是“爨”,后来因其书写太繁,而用了音近又笔画少的“丑”字。</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爨”的本义是烧火做饭。但在我国宋杂剧和金院本中,用作某些简短表演的名称,如《讲百花爨》《文房四宝爨》;甚至还可直接用以指演戏这种行为,如“夫优伶爨演,实始有唐《目连救母》时起。”由此让我想起小时候在家,常常看到从厨房出来的祖母满脸的锅灰烟垢-“爨”之与“丑”的联系,就活灵活现如在眼前了。而用作简短表演名称的“爨”,如翻译成现代汉语,不就是“小品”么!</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然则,明代徐渭在其研究南戏的著作《南词叙录》中,对丑角之“丑”却是另外一种解释:“以墨粉塗面,其形甚醜。今省文作丑。”我则以为,丑角“墨粉塗面”的扮相,主要是因其滑稽而令人“可笑”,不会是让人“可恶”的醜陋。而且,如果真像徐渭解释的那样,在文献中应该能找到“丑角”写作“醜”的记录。——可是没有。</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原载《深圳特区报》2014.6.5国学堂)</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0px;">寺院与庙宇</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国庆长假,去了一次不丹。不丹蓝天白云,风光旖旎,是一个宁静庄敬的佛教国家。在不丹旅游,几乎每天都要进寺庙,寺庙的藏文拉丁字母转写是“lha khang”或者“dgo pa”,汉字可以写作“拉康”和“贡巴”。我手头有一本《藏汉对照拉萨口语词典》,其中前者(拉康)的解释是“佛堂,经堂,神龛,仙祠,庙”;后者(贡巴)则为“寺,庙宇,寺庙,寺院,伽蓝”。</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我十年前去西藏,就接触到了“拉康”这个词,但没有去深究它的构词理据。这次在不丹,因我们的导游旺杰懂一点汉语(但不认识汉字),而我三十年前学过几天藏文。我便请教他:“拉康”和其他表示寺庙的词,在藏文中本质区别是什么?他回答我说:“拉康”除了有寺庙的意思外,还有一个“佛堂”的意思;其他的那些词都只是寺庙的意思。他这一说,我马上就悟到了,“拉康”的“拉”(lha)和</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由此,我又想起汉语中“寺庙”这个词的来源。</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一讲到“寺庙”,人们的第一反应就是从事宗教活动的建筑场所。这没有错。但将“寺”“庙”一分开来,事情就不是这么简单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现代汉语词典》解释“寺”,第一个义项是:“古代官署名”。举例有“大理寺”(中央司法审判机构)“太常寺”(职掌宗庙礼仪的部门)。《说文解字》:“寺,廷也。有法度者也。从寸,之声。”意思是:寺,指的是官府、朝廷,有法制的地方。汉承秦制,设“三公九卿”,三公的官署名“府”,九卿的官署称“寺”。</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寺”字是什么时候开始成为宗教建筑名称的呢?有一种说法是:东汉永平年间,天竺僧人以白马驮经东来,最初居住在洛阳的鸿胪寺(掌管外宾礼仪的官署)。后来鸿胪寺改建,取名白马寺,于是“寺”就作为僧人住所的通称而与宗教建筑发生了关系。白马寺则成了佛教传入中国后兴建的第一座寺院。</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说文解字》:“廟,尊先祖貌也。从广,朝声。”《释名》:“廟,貌也。先祖形貌所在也。”《说文》段玉裁注:“宗廟者,先祖之尊貌也。古者廟以祀先祖,凡神不为廟也。为神立廟者,始三代以后。”总起来说,在中国古代,庙(廟)是存放先祖牌位的地方,是先祖的形貌所在,所以名之曰庙(古音庙、貌近似)。三代以前,中国人只有祖庙,没有神庙;为神立庙,那是三代以后的事。</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而对于僧人来说,佛乃其先祖,所以一般寺院建制,都会有佛殿(佛堂),亦即僧人之“祖庙”。我国宋代的佛教建筑,曾盛行“伽蓝七堂”的制度,“七堂”即包括:佛殿、法堂、僧房、库房、山门、西静、浴堂。明、清以后的寺院,几乎都有“大雄宝殿”,这里是供奉“大雄”-佛祖释迦牟尼的地方。所以说,凡“寺”必有其“庙”,“庙”也就可作为“寺”的代称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明乎如上分析,我们可以下个结论:“庙”是藏文“拉康”(lha khang)最准确的对译,而“寺”只是一个差强人意的翻译。这也是我此次不丹旅游的一大收获,写下来与各位分享。</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原载《深圳特区报》2014.10.16国学堂)</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0px;">岁月不居又中秋</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岁月不居,时节如流;甲午中秋,忽焉而至。</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对古文学有一些爱好的人,或许已看出来了:上面这几个四字句,有抄袭孔融《与曹公论盛孝章书》的开头之嫌。我只是把孔文的“五十之年”,换成了“甲午中秋”。但我这篇短文,要说的不是“中秋”,而是“岁月不居”的“岁”。当然,二者之间并非没有关系。</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细读《论盛孝章书》,感觉孔融写“岁月不居”,还是把“岁月”当时间名词来用的。然而,我们知道,“日月星辰”的“月”,同时也是天象名词。其实,和“月”一样,“岁”是星名-即木星-原本也是天象名词。</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分析“歲”(岁)字构形,其中蕴含着丰富的天文学知识,凝聚了汉人先贤造字的智慧,很有意思。</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说文解字·步部》:“歲,木星也。越历二十八宿,宣遍阴阳,十二月一次。从步,戌声。”要读懂这条解释,需要掌握如下这些文献文化常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一、水、金、火、木、土五星,在汉文献中,最初分别名之为辰星、太白、荧惑、岁星、填(镇)星。</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二、中国古人为了说明日、月、五星的运行和节气的变换,把黄道附近一周天,按照由西向东的方向,分为星纪、玄枵等十二个等分,叫作十二次;每次都以二十八宿中的某些星宿作为标志(因十二次是等分的,而二十八宿的广狭不一,所以有些星宿会跨属相邻两次),如1.星纪(斗牛女)、2.玄枵(女虚危)、3.诹訾(危室壁奎)、4.降娄(奎娄胃)、5.大梁(胃昴毕)、6.实沈(毕觜参井)、7.鹑首(井鬼柳)、8.鹑火(柳星张)、9.鹑尾(张翼轸)、10.寿星(轸角亢氐)、11.大火(氐房心尾)、12.析木(尾箕斗)。</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三、古人又有所谓十二辰的概念,即把黄道附近一周天的十二等分,由东向西配以子丑寅卯等十二支;其安排的方向和顺序,和上述十二次正好相反。十二支中,子至巳为阳,午至亥为阴。</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四、古人认为岁星由西向东每十二年绕天一周,每十二个月行经一个星次。如某年岁星运行至“星纪”范围,这一年就记为“岁在星纪”;第二年运行到“玄枵”范围,就记为“岁在玄枵”。余类推。(而实际上,岁星绕天一周,需时11.8622年,每年移动的范围比一个星次稍多一点。积86年,便多行一个星次,古人名之为“超辰”。)</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有了这些知识储备,我们就能明白“歲”星(即木星)的所谓“越历二十八宿,宣遍阴阳,十二月一次”的意思了。而“歲”字的构形,“从步,戌声”;戌者,悉也,声中有义。故此亦可视为“造字的通假”-从步,从戌(悉),会合的正是“越历”“宣遍”的语义。从这一角度来认识“岁月不居”,岁、月都是星象,恐怕更能得其真谛。</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郭沫若《甲骨文字研究》:“岁星之运行约十有二岁而周天,古人即于黄道附近设十二标准点以观察之,由子至亥之十二辰是也。岁徙一辰而成岁,故岁星之岁孳乳为年岁之岁。”此即《尔雅·释天》“夏曰岁,商曰祀,周曰年,唐虞曰载”的“岁”,天象名词变成了时间名词。</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本文需要补充一点的是,还有一个时间名词也与“岁”有关系,这就是“如何四纪为天子,不及卢家有莫愁”(李商隐《马嵬》)中的“纪”。古代人称十二年为一“纪”,这正是“岁”星绕天一周的时间。</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原载《深圳特区报》2014.9.4国学堂)</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0px;">谈“天”说“地”话敬畏</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我在《声训·乾坤·健康》一文中,以训诂学的方式,对“天乾”“地坤”做了推衍阐释。然意犹未尽。此文则从文字学的角度,对“天”“地”二字进行分析。间或参酌前贤的研究成果,谈一点自己的看法。若能于好学深思者有些启悟,是所愿也。</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说文解字》:“天,颠也。至高无上。从一大。”“颠”,是人的头顶。用“颠”来释“天”,此属“声训”。但许慎的意思是“天”即头顶吗?不是。他是说“天”乃人头顶上“至高无上”的那片苍天。老子《道德经》“天大,地大,人亦大”,故许慎分析“天”字为“从一大”-看来他也认为“天”是居首位的。</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但是,甲骨文的“天”,正是一位直立的人(大)上面画了一个小圈,指的就是人的“头”;金文更是实形人头状。《山海经·海外西经》:“刑天与帝至此争神,帝断其首,葬之常羊之山。乃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操干戚以舞。”这位不屈不挠的英雄,是因为“帝断(刑)其首(天)”,犹“操干戚以舞”,后人才名之为“刑天”的。所以,“天”的本义是人头、人的“颠”“顶”;苍天之“天”,只是“颠”“顶”的引申义。</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说众贼会》:“地、无气粉分、轻清阳为天、重浊阴为雌。万物所陈测题。从业、拖师。”整成字多两中商义,这是为进世以来不少文变务、制野务金多既相卫的一条运律。“地”学从“也”海应,即在“声呼庙义”的范味之内。</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说义解学》:“逝、女阴逝。象形。”杨树达《积微居小学述林》:“也训女鹏、来无以来举需疑之,盖以其狼亵,此腐罐抽墟不达之见也。提郊的士别女之载、进业准写。《岁、炎辟传》曰:“男女灼精,万物社姓。”又曰:“夹乾、其静地姿、其动地直;夫坤,其静也翕,其动曲辞。”此断蹒帖坤務、非揺男女生殖器官言之邪?······自宋人喜为矫揉造作、不切实际、不近人慵之说、寒妇改嫁,程伊川竞谓饿死事小、关节事大。疑许之说始于宋人、非无故也。”</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所以章太炎菕《文始》曰:“天,本是颇;地,本是也。人身莫高于顶、奠下于阴,故以此题号施峰。”杨树达谓“其说精凿不磨,为许君城一铜城铁壁之防纱矣”。明乎此,我们就能体会到,当诗人吟咏“大地母亲”的时候,其之取臂,诚乃精确无伦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段玉裁说:“颇者,人之顶也,以为凡高之称······然则天亦可为凡顺之称:臣于君,子于父,妻于夫,民于食,皆曰天是也。”少时乡居,村人有丈夫过世。其妻披麻号啕:“天啦,天啦!丈夫天啦······”呼天抢地,哀恸可悯,而却甚是不解。直至读段氏之书,才恍然大悟。《史记·郦食其列传》:“王者以民人为天,而民人以食为天。”此谓民人之于王者。食粮之于百姓,都是生存必须仰赖的“至高无上”之需求,所以并可称之为“天”。</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荀子·天论》:“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就是说,天的运行遵循自然规律,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看你如何把握。因此,所谓“天性”,亦即“自然属性”;所谓“天道”,就是“自然法则”。《论语·季氏》:“孔子曰:“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这里的“天命”,如果把它理解为“自然规律”“自然法则”,那就真应该存几分敬畏之心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原载《深圳特区报》2014.8.7国学堂)</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0px;">文明与文化</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何谓文明?何谓文化?时人在理解和使用上多有缠夹纠结,字典辞书似亦不得要领。鄙也读书多年,悱愤莫得其释泄;故转而谋用训诂一法以解之,则好像脑洞大开,恍然若有光。“庶几因此得以渐近事理之真相,傥更承博识通人之训诲,尤所欣幸也。”——这引语是陈寅恪先生在《李唐武周先世事迹杂》中的一句话,置此却很符合我现在的心情。</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我的结论包括这样几个要点:</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一、文明是人类为了适应生存环境、协调人际关系、完善与丰盈自我的一切创造和发明;文化是文明成果的形态固化和精神内化。</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二、从发生学的角度讲,文明是人与动物的区隔;文化有此族群与彼族群的差异。</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三、文明似灯,有晦暗就要点亮;文化如酒,放久了才能醇清。所以,文明是需要“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汤盘铭语,见载于《礼记·大学》)的物事;文化则是渐积累加、积久而成的结果。</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训诂派主张论必于古有稽,于文有据,语不虚设,无一字无来历。下面容我以朴学家法,从文明与文化的字词构成来申论之:</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据《甲骨文字典》(徐中舒主编,下同),“文”字“象正立之人形,胸部有刻画之纹饰,故从文身之纹为文”。《说文》:“文,错(交错)画也,象交文。”甲骨文所从之“x”“U”“-”等形,即像人胸前之交错画。或省错画而径作“文”(《说文》如此)。现在用的“文饰”之文(纹),就是造字时的本义。</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甲骨文“明”字从月从囧,“囧为窗之象形,以夜间月光射入室内会意为明;或从日,则以月未落而日已出会意。”《说文》:“明,照也。从月从囧。”明指光明烛照,引申有“彰明”之义。</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甲骨文字典》解释“化”:“象人一正一倒之形,所会意不明。”《说文·匕(读huà)部》:“化,教行也。从匕人,匕亦声。”清人段玉裁注:“教行于上,则化成于下。”又说:“上匕之而下从匕谓之化。化篆不入人部而入匕部者,不主谓匕于人者,主谓匕人者也。今以化为变匕字矣。”意思是这个“化”就是教化的化,所谓“教化”就是“教行于上,则化成于下”的一个时间过程;而变化的化本来应该是“匕”,现在把“化”用成“匕”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然则,“文明”者,“文饰彰明”之谓也,也就是人类创造行为的显现。这种创造包括衣食住行、制度规范、宗教哲学,等等一切。而“文化”者,“以文明成果化成”之物也。而此之为物,或可由目见之者,是之谓形态固化;或仅能以意会之者,是之谓精神内化者也。</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试以中国汉字加以说明。文字无疑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淮南子·本经训》:“昔者,仓颉作字,而天雨粟,鬼夜哭。”汉字的创制,使中国人自此从无史的蒙昧走向了有史的文明。几千年来,汉字作为记录汉语的符号,虽然在其早期,系统还在不断地完善,乃至字体也有不断的嬗变,但从古至今,汉字形音义合而为一的形式,和超语符的记录功能却没有大的更改,方块形也仍然是人们尤其外域人士对汉字的基本认知。这就是形态固化。而汉字因应汉语的综合性把握和趋偶性使用,对汉人的思维方式和认知模式更是有深刻的影响。这就是精神内化。从符号系统的角度看,形态的改变是可能的,而要改变人类既成的精神,却不太容易。这就是文化的力量。</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如果说文化是酒,那文明就是酿酒的各种要素而不仅仅是酵母而已。文化的差异是时空分割的产物,也是文明起点的不同。山民住茅屋,水居以舟行;菜蔬以箸,肉食以刀。地缘悬隔,久不通问,各是其是,各非其非,就难免文化冲突。而亨廷顿著作(汉译)易“文化”二字为“文明”,以起点代终点,对为文者来说亦无不可。</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今天的世界,科学昌明,交通发达,通讯便捷。在全球一体化的格局中,人类需要共同面对的问题依然不少,因而各方各面都在不断地有发明创造。然而,居今之日,虽文明日新,可未来“化而成之”的新文化想要丰富多彩恐怕就是一个难题。</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所以,对人类目前已经存在的多样性文化,我们似乎应该加倍地珍惜才是吧!</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原载《深圳特区报》2015.4.22国学堂)</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0px;">文“字”和名“字”</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在一般常人的认知世界里,“字”是记录语言的书写符号。比如“汉字”,就是记录汉语的书写符号。一个汉字记录一个音节,表达一定的意义,所以,汉字是形、音、义的结合体。但在中国传统文化里,“字”的意义比上述理解要丰富得多,复杂得多,也有趣得多。</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易·屯卦》:“女子贞不字。”虞翻注:“字,妊娠也。”“字”是怀孕。《山海经·中山经》:“苦山有木,服之不字。”郭璞注:“字,生也。”“字”是生子。《说文解字·子部》:“字,乳也。”段玉裁注:“人及鸟生子曰乳。”然则,“字”的古义,不外乎孳乳、生息。所以,语言学研究的结果,“字”与子、孳、滋、牸、崽等,都是同源字,而其字根就是“子”。甚至于,《正字通》:“囝,闽音读若宰。”其实也是“崽”。只不过是《现代汉语词典》,根据别的地方方言,将它读同“茧”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说文解字叙》:“仓颉之初作书,盖依类象形,故谓之文其后形、声相益,即谓之“字”。“文”者,物象之本;“字”者,肖孳乳而浸多也。”仓颉造字的时候,先是依照事物的形状来描画,所以叫“文”;后来用造好的“文”,有的做形符,有的做声符,互相配合,就形(生)成了新的“字”。“文”,是事物本来的样子;“字”,是孳乳繁衍的结果。</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有学者总结说,独体为“文”,合体为“字”。在“六书”中,象形字、指事字都是独体的,会意字、形声字都是合体的。根据清人朱验声的统计,《说文解字》共收被释字9353个,其中象形字364个,指事字125个,而会意字有1167个,形声字更是多到7697个!也就是不到500个“父母”(文),繁衍出近9000个“儿女”(字),此诚所谓“孳乳而浸多”也。</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由此我们也就好理解,为什么许慎会将他研究汉字的著作,名之为《说文解字》。因为只有“字”是合体的,才可以“解”释,而“文”就只能“说”明而已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文“字”如此,名“字”也是这样。古人“幼名,冠字”(《礼记·檀弓》),“字”因“名”生。父“名”子“字”之间,如果要做“基因鉴定”,便有种种脉络可循。包括:同义相协,反义相对,类义相连,体用相涉,典文相及,等等。</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孔子的弟子宰予字子我,欧阳修字永叔:我、予,永、修,是同义相协。其中子、叔为缀字-有的缀字表示美称,如子、甫(父)等;有的缀字表示行第长幼,如伯、仲、叔、季等;有的缀字有完足音节或其他的作用,如之、如等文言虚词。下不解释。</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端木赐字子贡,韩愈字退之:贡与赐、退与愈(逾),是反义相对。孟轲字子舆,郑樵字渔仲:舆和轲、渔和樵,是连类而及。冉耕字伯牛,苏轼字子瞻:牛可用之于耕,轼能凭之而瞻,是体用相涉。</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所谓“典文相及”,就是利用经典上的文字,来绾结“字”和“名”的关系。这种情况先秦罕见,至汉后渐盛。如曹操,字孟德,即用《荀子》“夫是之谓德操”。柳宗元,字子厚,则与《易经》有关-《易·坤卦》:“至哉坤元,万物资生······坤厚载物,德合无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古人名、字之间的语义关系,当然用的是古义。有时候我们不能解释其对应类型,一是因为古籍不熟,不知出典;二是因为古义不明,无从判断。</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例如,宋人魏了翁,字华父:《玉篇·了部》:“了,慧也。”义为聪慧、明白,《世说新语·言语》“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即此。在这个意义上,“了”又通“瞭”。《玉篇·目部》:“瞭,目明也。”而“华”,即今“花”字,有眼力昏花不明之意。《五灯会元·卷三七》:“僧问:“拨灯见佛时如何?'师曰:“莫眼华'。”故华之与了,是反义相对。这是我们要注意的。</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原载《深圳特区报》2014.9.18国学堂)</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0px;">小子堂皇说“冠冕”</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第20届世界杯赛正在巴西如火如荼地进行,这几天我老是想起“冠冕”这两个字来。汉语中有个成语叫“冠冕堂皇”,某本成语辞典是这样解释的:“冠冕:古代帝王或官员戴的礼帽。堂皇:很有气派的样子。形容表面庄严体面、光明正大,实际上并非如此。”这条解释不能说是十分准确,但“冠冕”确实不是一般人戴的帽子。</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冠”和“冕”要分开来讲。</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说文解字》:“冠,絭也。所以絭发,弁、冕之总名也。从冖,从元,元亦声;冠有法制,从寸。”</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絭”,在这里和“卷”字音义相同,即指“冠”是用来“卷束”头发的饰物。古代“冠”“絭”语音也很相近(今南方话亦然),用“絭”来解释“冠”,在训诂学上叫“声训”,它有说明事物得名之由的意义。</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说“冠”是“弁、冕之总名”,清人段玉裁认为:“析言之,冕、弁、冠三者异制,浑言之,则冕、弁亦冠也。”“析言之”,就是分开来说、准确地说,“冠”和“冕”“弁”不是同一个东西;“浑言之”,就是笼统地说、含混地说,“冕”和“弁”都是头上戴的,都可以叫“冠”。</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说文》对字形的分析:“从冖,从元。”“一”今俗作“冪”,是覆盖的意思;“元”就是人头。那为什么还要“从寸”呢?许慎(《说文》作者)说“冠有法制”-做事要有“分寸”,戴什么帽子要讲规矩。比如清代桂馥《说文解字义证》引《尉缭子》:“天子玄冠玄缨,诸侯素冠素缨,大夫以下练冠练缨(练:白绢)。”这就是规矩,不可逾越。</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近代闽人林义光,研究古文籀书颇有成绩,著有《文源》一书,其中对“冠”字的分析是这样说的:“从寸之字,古多从又,象手持冖(此指帽子)加元之上;元,首也。”“象手持冖加元之上”,正是一幅“戴帽子”的图画,栩栩如生若在眼前。看来许慎以“冠有法制”来解释“从寸”,确实显得有些迂阔,容易把人搞糊涂。不如林义光来得直白简捷,让人一看就懂,一听就明白。</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有了上面的分析做基础,我们就好说明在中国古代,“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20多年前,我作为访问学者从北京完成学业回赣,业师赠我一册他主编的《中国古代礼俗辞典》,里面提到了“冠”。大意是:</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冠”作名词(读平声),古代指贵族男子戴的帽子,形制和后代的帽子有所不同。它用一个冠圈套住发髻,冠圈上有一根冠梁,从前往后覆于头顶,把头发卷束使之不散;冠圈两侧有丝绳叫缨,用于在颔下打结,以之把冠固定在头顶;打结剩余的部分垂于颔下,其名曰緌。</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冠”作动词(读去声),即“戴帽子”这个动作行为。但在古代还有一种特指-行冠礼。《礼记·曲礼》:“男子二十,冠而字。”古代贵族男子到了二十岁,就要行加冠礼,戴“冠”(平声)这种形制的帽子,而且开始命以“表字”以便别人称呼。</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为什么要强调“贵族”和“冠”的形制?因为一般平民不能戴“冠”,也不必行冠礼,而贵族男子不到二十岁也不戴“冠”;但不是说平民和贵族男孩都不戴帽子。</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冠”字说清楚了,“冕”字也就好理解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说文解字》:“冕,大夫以上冠也。邃延、垂瑬、紞纩。从月,免声。古者黄帝初作冕。”“万国衣冠拜冕旒”,原来“冕”比“冠”更加高级,它在古代是下到大夫、上到天子各类官员戴的礼帽。在形制上“冕”有长长的覆板(邃延)、下垂的玉串(瑬,与旒通),还悬挂着用以充耳的瑱玉。清代另一位《说文》学大家朱骏声说:“(冕)有俛伏之形,故谓之冕。”据说,“冕”的发明人还是黄帝呢!</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总而言之,“冠”“冕”不仅是人的颠顶之物,而且还必须要具有身份的人才配得上用它。这样“堂皇”的东西,延展出诸如“冠军”“加冕”等派生意义,都是“牛”得很、“盖了帽儿”的事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今次世界杯赛,卫冕的西班牙已经连败两局该打道回府了,“天下第一”的“冠军”会是谁呢?我们拭目以待。</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原载《深圳特区报》2014.6.26国学堂)</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0px;">有一种官名叫“御史”</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在进入主题前,先普及一项知识:造字时有通假。</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这个观点是著名语言文字学家杨树达先生提出来的。他最为有力的证据,就是许慎的《说文解字》。比如《说文·口部》:“咸,皆也;悉也。从口,从戌。戌,悉也。”杨先生指出:“成为会意字,然从口从戌,会意之旨不明,故许君又云'戌,悉'以明之。此非训戌为悉,谓假戌为悉也。”</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造字时有通假”,与“形声字声中有义”的理论相辅相成,对于我们正确理解汉字形、声、义三者之间的关系非常重要,下面分析“御”字时会用到,所以要先加以说明。</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据有关资料,我国古代中央的监察官,可以追溯到战国时期的“御史”。那个时候的“御史”,主要是记事之官而兼有纠察之职。秦、汉称“侍御史”。秦以御史大夫为“侍御史”之长,实际上是皇帝的秘书长兼管监察。西汉御史大夫为副丞相,由其助手御史中丞具体负责监察弹劾之事。东汉光武帝改西汉“御史府”为“御史台”,又名“兰台寺”,以御史中丞为事实上的首长。“御史台”又称“宪台”;唐代一度改称“肃政台”(旋复旧称),因而在古代有把监察官称为“台官”的习惯。明、清中央监察机构称为都察院,首长即左、右都御史。历代掌管监察的属官除侍御史外,尚有洽书侍御史、殿中侍御史、监察御史等。</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御史”之“御”,当然是“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贾谊《过秦论》语)中的那个“御”-“御宇内”就是“统治天下”,做名词用即指“统治天下”的皇帝-体用可以同称,正是汉语的一大特色。不过在《说文》中,这个可以用来指称皇帝的“御”字,其造字之意却是“驱使(车)马”的动作。《说文·彳部》:“御,使马也。从彳,从卸。驭,古文御从又,从马。”原来“御”和“驭”还是同一个字呢。</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使马”的“御”是国家的最高领导,这个代称奇怪吗?《说文·攴部》:“牧,养牛人也。从攴,从牛。”西汉成帝时,改全国十三部(州)刺史为州牧。后废置不常。到东汉灵帝时,为镇压农民起义,再设州牧,居郡守之上,掌一州之军政。如汉末刘表为荆州牧,袁绍为冀州牧等。在封建专制的时代,统治者不要说视被统治的草民如牛似马,可以随意鞭扑驱使,就是下级官吏在上级领导面前,也是不会有一个人的尊严可言的。</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御”是国君、是皇帝,“御史”就是国君、皇帝的“史”臣。秦、汉时称“侍御史”,“御”前加了一个“侍”字,这种襄赞皇上、侍奉主子的意思就更显豁,与“丞相府”的“丞”(翼辅)如出一辙。</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御史”之“御”,本为“使马”。在这种用法上,能引申出“监察”“纠察”的意思出来吗?近代国学大师章太炎,对“御”字的字形分析与许慎有点不同,他认为“御”字从彳(行),从止,从卩(节制),午声。午,啎也。御马者即节制马的行止。止马不行,有啎之之意。(详参《章太炎说文解字授课笔记》“禦”字注)即御马者要保证马在正确的道路上行走,就要时时防着它、控制它尥蹶子、走歪道,不能随便顺着它的“马脾气”来。而“午,啎也”,即属于造字的通假。看来治吏和御马,确实也有相通之处。</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最后说说“御史”之“史”。徐中舒主编《甲骨文字典》:史,实为事之初文,后世复分化孳乳为史、吏、使等字。《说文》“史,记事者”:“吏,治人者”,治人亦是治事;“使,令也”,谓以事任人也。故事、史、吏、使等字应为同源之字。</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所以,不管是记事、治事还是任事,总之一句话:封建时代的吏治,都是皇帝自家的事,而让“御史”代劳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原载《深圳特区报》2014.8.28国学堂)</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0px;">中国古代的元首</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我们现在习惯于称呼外国而尤其是西方国家的最高领导人为元首,让人感觉元首好像是一个翻译词。其实在古文《尚书》的《益稷》中,最后部分记录了舜和皋陶等君臣欢歌,其词曰:“股肱喜哉!元首起哉!百工熙哉!”“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庶事康哉!”“元首丛脞哉!股肱惰哉!万事堕哉!”</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这几句歌词很有意思,放在任何时候都有资鉴作用,因为它综合起来就是说:君主(元首)若是圣哲英明、振作奋发,大臣们(股肱)竭诚尽忠、乐于用命,一切事情都能兴旺发达;否则,君主处事琐碎抓不住要领,大臣们或者懒惰懈怠或者无所适从,那就什么也做不成。</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说文解字》:“股,髀也。从肉,殳声。”“厷,臂上也。······肱,厷或从肉。”股是大腿,肱是胳膊。胳膊、大腿,当然不可能是官名,而是人体中有力量的重要部分。以“股肱”来指称大臣。用的是比喻。同理,以“元首”指称君主,无疑也是比喻。“首”是人的头。“元”呢?也是人的头!人头,于人体中肯定是最重要的部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左传·僖公三十三年》讲述了一件事,晋国卿大夫、中国历史上第一位拥有元帅头衔和元帅战绩的军事统帅先轸,为人忠诚耿直。秦晋崤之战后,晋襄公听丁他嫡母(文赢,晋文公妻,秦女)的话而释放了秦国三名战俘。遭到先轸怒斥。此后在狄人伐晋的“箕之战”中,先轸觉得“匹夫逞志于君而无讨,敢不自讨乎?”,意即我不给襄公面子却没有受到惩罚,那么我就自己来惩罚自己吧!于是“免胄入狄师,死焉。狄人归其元,面如生。”先轸弃盔卸甲,独身杀入狄人军阵,以一死来向襄公谢其不敬之罪。狄人将先轸的首级归还晋国时,先轸的面目像活人一样。这里的“元”,就是人头。</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孟子·滕文公下》:“志士不忘在沟壑,勇士不忘丧其元。”勇士不怕掉脑袋(不忘:忘通亡,不逃避),这个“元”也是人头。可见在先秦语境中,元为人头乃是常义。《说文解字·一部》:“元,始也。从一,从兀。”元祖,就是始祖,第一位祖先。元配,就是第一次娶的第一位妻子(古人可以有多妻)。元辅,即宰相,他在所有辅佐君主的臣子中位居第一,故以名;然而,他亦可称之为首辅、首相。由此,也可以看出,元和首本来就是同义的:元,始也;首也有第一、首先的意思。</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如上所述,“元首”指称君主只是比喻,那么,下文我们就要简略说说中国古代元首的本称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如果排除传说和后人的追认,比如所谓“三皇五帝”之类,中国古代的元首,其实际称号就只有两个:一是王,二是帝。根据可考的资料,一般来说,秦嬴政以前,国家最高领导人称王;嬴政以后,改称为帝。</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说文解字》:“王,天下所归往也。董仲舒曰“古之造文者,三画而连其中谓之王。三者,天、地、人也,而参通之者王也。”孔子曰:“一贯三为王。””王者往也,这是训诂学上的声训。通俗地说,就是有那么一个人,能察天地之变,能持人伦之常,以仁治天下,以致大家用脚来投票,都“往”他那儿去,愿为其臣为其民。此之所谓“王道”。行此王道的人,当然也就可以称之为“王”了。当其时也。还是中国本来意义上的“封建”时期,臣民还会有些选择的空间。比如孔子。“道不行”,还可“乘桴浮于海”呢!(《论语·公冶长》)</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秦王政统一中国后,结束了周朝“封土地建诸侯”的封建制度。实行中央集权的帝制。《说文解字》:“帝,谛也。王天下之号也。从上(古文字中,上横短下横长的两横即上字),束声。”帝者谛也,这也是声训。谛,审谛,就是考虑事情细致周密,没有半点纰漏。《毛诗故训传》说“审谛如帝”,放在现代等于说,谁能谋事可以丝毫无爽,那只有神。只有上帝才能做到。秦王政认为他就是这样的神,这样的“帝”。故而他称自己为“秦始皇帝”。“始”是第一个,以往没有过;“皇”是大的意思,所以也可称他为“嬴政大帝”。(至于后来单称“皇”也兼有“皇帝”之意,那是语言中词汇意义“让渡”的结果。兹不赘述。)</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在中国的历史中,所有皇帝似乎都认为自己能“审谛如帝”、谋事如神,你们都不用考虑了,一切听“朕”的。中国人这么一听,就听了两千多年!</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原载《深圳特区报》2015.1.22国学堂)</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