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仲淹与医学

范矛一

<br><b> 范仲淹与医学<br> <br> 刘文戈<br></b><br> 范仲淹自小立志于为国为民,长大后在择选职业上立誓:不为良相,旦为良医。良相医国,良医医人,都是一心为了天下老百姓安康。后他考中进士,步入仕途之路,几经曲折,官做到参知政事,即副丞相职务。他受宋仁宗托付,以此职权,与枢密院副使富弼等大臣,进行了“庆历新政”改革,推行“十事”,大力兴利除弊,为求国强民富。改革进行一年时间,为既得利益集团的干挠与反对而告失败,虽败犹荣。就他个人来说,践行了誓为“良相”的初衷。<br> 范仲淹虽未能成为良医,但也凑巧,在他任职地方,却邂逅了我国古代医学上几大名医的故乡,不但显示其密切关注医学,而且又学习了许多为医学之道,举一反三,运用到了行政、军事、为民诸方面。<br> 在真宗天禧元年(1017年),他中进士第第二年,迁文林郎、权集庆军节度推官。时年二十九岁,复姓为范。集庆军,就是现时的亳州,目前有我国最大的中药材市场。此地为三国时名医华佗的故乡,历代建有“华祖庵”。<br> 庆历元年(1041)四月,范仲淹被贬官知耀州。耀州即今陕西省铜川市耀州区。先是宝元元年(1039年)冬,西夏元昊反,称帝,与宋王朝相对立,多次寇边,杀戮民众。庆历元年,于延州北二十里的三川口,宋夏两军大战,宋军败绩,两统帅被俘,一场大雪救了延州城,但延州城成为西夏军刀锋之下的危城,无人愿去延州任职。此时,在江南任越州(今浙江绍兴)知州的范仲淹,以家国为重,勇于担当,自荐任延州知州,担负起守边抗敌的重任。在延州短短的八个月时间里,他整军练兵、修城筑寨、安置属羌、稳定民心,使残破的延州成为鄜延路的抗夏的前沿中坚。因操劳过放,患上旋晕病,往往晕倒,不省人事。他对自已病疾毫不在意,为顾惜兵民生命,他通书元昊,劝其撤消帝号,放下屠刀,伏首言和。这本是件大好事,受部分大臣攻奷,被贬知耀州。耀州在延州之南,远离宋夏前线,是治疾养病的好地方,更是药王唐代孙思邈的故里。在此期间,范公不仅受到药王徒弟的精心治疗,使病情大为好转,而且访学了药王的医人事迹及医道的精髓。药王教导其徒,在医治病疾上,要“胆欲大,心欲小;智虑要圆通,行为要方正不苟”。就是说对于疑难杂症,要以救人为主,如赳赳武夫上阵,充满治愈的自信与气概,大胆施治,不可瞻前顾后,一味推拖;但这是治病救人,人命关天,在具体施治中,如履薄冰,峭壁落足,谨细慎微,小心为是;智圆,是针对病人的具体情况,要懂得灵活应变,不可拘泥古方,必有针对具体病人的先机能力;行方,是指医师的道德修养,不图名,不贪利,心中自有坦荡的天地。药王的这种医道,对范公影响极大,他将其灵活地运用于行政与军事中,形成了自己行事风格。何以见得?公在庆州写有《环庆帖》。此帖我们未曾见过,但在《范仲淹全集》中收录了南宋文人袁燮《跋范文正公环庆帖》一文。跋曰:“范文正公以英迈宏杰之才,震耀当世。区置西事,其有方略,观此一帖可推而知矣。夫人物伟特如是,而形于字事乃尔精谨,何也?志气要当恢张,保养务在兢业,阙一焉不可!兢业而不恢张,则所志者狭矣;恢张而不兢业,则所养者亡矣。古人有言:‘胆欲大,心欲小。’公兼斯二者,兹所以为一代之杰也屿。”(《范仲淹全集》凤凰出版社2004年11月版第1304页)袁的最后一句话,说清了范公从政经军的精神与密诀。<br> 庆历元年五月,范仲淹由耀州调知庆州。庆州恰是中医鼻祖岐伯的族望,即故乡。他在百忙中,认真阅读了岐黄医典《素问》。他在给同为抗御西夏的边关良帅韩琦的慰问回信中,说到《素问》的读后感。好在文字不长,分段抄录解说如下:“某启,递中累辱荣问,承经武外,起居休宁云?承有微恙,寻已平复。”此句是回答韩琦的慰问。因多次慰问,用了“累”即“屡”字。那么又何以是“辱荣问”呢?因韩琦年轻,但衔位略高于范公,公以其不耻多次下问而视之,用一“辱”字以表身份,后又跟着个“荣问”,由此,公的儒家素养与谦恭之态跃然纸上。“承经武外”,即是在承担抗御西夏之外、之余,才敢说“承有微恙”,遂后说:不久也好了,请勿为念。人为何生病?范公曰:“人之生也,分天地之气,不调则其气不平,气不平则疾作,此理之必然矣。今人于十二时中,寝食之外,皆询外事,无一时调气治身,安得而不为疾耶。”这句话是范公简单议论了人何以病的道理。儒家看世界,认为天地万物包括人都是由阴阳二气形成。对二气不调养则不平,气不平人就得病。而我们在十二个时辰中即一整天(古人将一天一夜划为十二个时辰),除去睡觉与吃饭外,都在为承接皇命、安宁民众,忙于抗御西夏之事。太忙了,那有功夫调气治身,致使阴阳气不平,那能不得疾病?这是范公个人的想法。后来范公寻找理论根据,便阅看医典。“请那十日之功,看《素问》一遍,则知人之生可贵也,气须甚平也,和自此养,疾自此去矣。爱重爱重!”范公说:从岐黄之术的《素问》中,我得知人生绵长可贵,在于气必须平和。气和能自养,疾病自然远去了。所以我们都要爱重自已,多调和自身之气。范公还说:“《素问》奇书,其精妙处三五篇,恐非医者所能言也。”范公首先充分肯定了《素问》是本奇妙的医书,其次指出其中有三五篇非常精妙,后世医者对其奥妙之处只能神会,非言语所能说出,亦写不出来。范公又接着说:“《书序》云:‘《三坆》,言大道也。’此必《三坟》之书。”这是范公对《书序》即为《重广䃼注黄帝内经素问》序一中的一句话的引用。什么是《三坟》?古书名,相传收录了伏羲、神农、黄帝即“三皇”时代流传的书,而《素问》恰是黄帝时形成的书,自然就在其中。它讲的都是自然与人类中的大道理。我们要多读,多领会。范公说,通过读《素问》,“宜少服药,专于‘惜气养和’,此大概养生之说也。”“惜气养和”即是《素问》一书的主旨。这种养气的道理不仅《素问》这样说,也是《道书》所云的“积气成真是也。”什么是《道书》?即“道家的书籍”,为汉张鲁之祖张陵于鹄鸣山中造作道书。南朝梁武帝《述三教诗》:“中复观道书,有名与无名。”(见《辞源》商务印书馆1983年版第四册3074页)范公又曰:“惟节慎补气咽津之术可行之,余皆迂怪。”是说:只有在不同节令时期注意谨慎地䃼气咽津,才是可以实施的方法,其它都是远出事理之外的“迂怪”之举。公还举例强调说:“贪慕神仙,心未灰而意必乱,宜无信矣。”不行补气咽津之术、调和身内之气而贪慕神仙,那是荒唐的。他顺便举儿子纯祐为例:因其参军常在军营中生活,听信了军士关于鬼神的传说,信以为真。一次不慎,突受惊吓,遂而得疾。“儿子致疾,由此也,近却肯服药,有差望耳,亦未醒。”差:比较上的意思,与“尚,略”意同,即尚有好转的希望。(以上引言见《范仲淹全集》凤凰出版社2004年11月版第607页)<br> 范公在庆州,功勋卓著,加之元昊在范、韩等将帅竭力抗御下,无所施使,国内变乱丛生,不得已取消帝号,遣使求和,伏首称臣。边界稍宁,朝廷调范公入京任参知政事即副丞相,推行“庆历新政”。此时,国子监上奏:翰林院是“儒者讲学之地,不宜令医官对列。”他们的理由是:朝廷沿有唐制,设有太常寺有八局,太医隶焉。其培训与考试以国子监法执行;需要借阅的书籍可由太常寺移文索取。他们还说:“前段在京城召致了诸科生八十多人,原住地窄隘,可移就武成王庙。”显然,这是对医者另眼看待、有被歧视之意。对此,范公坚决反对。范公不但认为医学以民命为重,具有救死扶伤的功能,是高尚职业,且医官就是儒者,完全可以进入翰林院。当然进入翰林院的,应选少量的医德高尚,具有真才实学者进入。他建议:应加强医师的培训与考核,以此提高医疗的技术与水平。他上谏言曰:“乞于翰林院选医师三五人,于武成王庙召京城习医者,教以诊脉,并修合药饵。至于针灸,亦别立科,候及三年选试,高等者入院充学生,仍自今不由师学者不得入院。”对于京城其他方面与单位的医师,他建议:“如外间能医者,须有朝臣三人奏举,得同比试,更委宣徽院复试,优者方许入院。”对于在某方面有特殊医术之医师,“若内中及诸宫院使,不由官学之医,虽有功效,只与支赐,祗应及十以上,累有功效者,乃与助教,或殿侍、三司军将安排,即不得入院。”对于地方医师,他建议:“其诸道州府,已有医学博士,亦令所在教习,选官专管,委监司提点。其生徒精通两部医书,与免户下诸色差配;累有功效,保明以闻,与助教安排。所贵天下医道,各有源流。”范公这本奏疏,既全面又中恳。首先肯定了医师就是儒者,可入翰林院与其他儒者对列。但要求是真正高超的医者。对于京城内其地单位或其他州军官辖的医者,要组织不断对其培训,严格考核,择优选取,设机构管理。对在某些方面有特殊疗效的,未经官学培训考核,只能给予一次性的奖赏,在考验十次以上、累有成效者方能给予助教身份,可在三司或三军之中安排医官职务。公还认识到,医学源渊流长,流派较多,要相互学习,取长䃼短,共同发展。从此奏疏中,可见公对医学很熟悉,分层次及不同情况给以建议,其针对性很强,复合北宋时的医师及医疗状况,并对今后医师及医学的管理与发展提出的建议也比较恰当。因此,“诏宣徽院并依奏施行。”<br> “庆历新政”施行一年后宣告失败,范仲淹要求外调,庆历四年六月诏任范公为陕西、河东宣抚使。庆历五年二月除公资政殿学士、知邠州。十一月转给事中、资政殿学士,知邓州。<br> 邓州是东汉医学家张仲景的故乡,范公与张仲景有了交际。张仲景原名张机,仲景为字。他深研《黄帝内经》,博采民间验方,又临床历练,著成《伤寒杂病论》与《金匮要略》二书,流传至今。范仲淹知邓州,是陈乞,即为向朝廷请求。为什么呢?原因一是边关现已安定,二是过于操劳,又得了肺病,又有利于长子纯祐之病的诊治,三是邓州是张仲景的故乡,为医药之乡。他在《邓州谢上表》中说:“臣以患肺久深,每秋必发,求去冱寒之地,以就便安之所,庶近医药,存养晚年。”他誓言:“实繄宽大之朝,将幸康宁之福。敢不孜孜于善,战战厥心?求民疾于一方,分国忧于千里,上酬圣造,少罄臣诚。”正月十八,是张仲景诞辰之日,庆历六年这天,范仲淹便装简从,微服拜访了穰邑(邓州)西街弘景堂里供奉的张仲景像,接受了当时名医周弘景的诊治,病有好转。当他知邓州两年后,朝廷要调动他时,因民众群起挽留,他不拂民意,又乞依旧知邓州。如愿后,上《谢依所乞依旧知邓州表》,言“而又子有疾恙,日常忧虞,复困道途,仍远医药。”“许留旧治,免涉长川。”范公知邓州共三年多时间,即移知杭州<br> 在我撰写这篇文章快结尾时,发现有学者在中国范研会微信群中发了篇题为《范仲淹良医情怀》的文章,讲到范仲淹在他六十三岁任青州知州时,发现当地流行一种“红眼病”,迁延多年,为害甚众。范公积对医药的研究,又结合任耀、庆、邓三州时所学,与当地医师合作,配制出一种草药,用当地阳河井泉水调和煎煮,给患者洗薰,疗效极好,便大力推广,很快控制了此病流行。此药,众人称之为“青州白丸”。当地民众感恩,将阳河井名为“范公井”,井旁建亭以纪,名亭为“范公亭”。于柱镌刻对联曰:“井养无穷兆民允赖,泉源不竭奕世流芳。”1934年,民国将领冯玉祥游青州范公亭,手书一联曰:“兵甲富胸中,纵叫他虏骑横飞,也怕范小老子;忧乐关天下,愿今人砥砺振奋,都学这秀才先生。” <br> <br><br><br> 2025年2月20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