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九四年三月我幸运地成为美国家用纺织品公司新产品开发部经理不久，推荐我的副总经理高林先生就给了我一块结构粗旷的全棉沙发巾样品。他关照我说，这是美国总经理杰夫刚刚寄过来的，这个订单量特别大，要求我们上海分公司尽快打样确认，组织生产。他给了我两个星期的打样时间。我仔细看了一下样品，这是用国外的高档经编机械制成的，尽管纱支很粗，但是花型复杂，工艺精湛。国内目前还没有这种机械设备，要完成这个任务难度很大。正当我着手寻找合适的厂家时，前台小姐跑过来对我说，门口来了一位老伯，他要推销他们厂里的产品，你想见他吗？ 对于这种找上门来的推销员我从来没有好感，因为他们很烦人，又做不成什么事情。我在回绝他前，不经意问了一句，他是哪个单位的？哦，他说是萧山花边总厂的。我眼睛一亮，这个厂长期在做出口的经编窗帘和纬编花边，有点名气。只是不知道他们厂能不能试试做这种产品？我连忙把他叫进来问问情况。来人自称姓王，近五十岁，又高又瘦，满脸皱纹，一副乡下农民的样子。不过听他讲话还是挺实在的。</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老王说他是萧山花边总厂经编分厂的业务员，专门做出口业务，今天到上海出差，特地走访我们美国公司。 我试探性把沙发巾递给他看着，没想到他眼里发光，兴奋地说，我们杨厂长是有名的经编工程师，这个他肯定能做。而沙发巾两头用的排须是同一种规划的棉纱，我自己就有这种编织的机器，排须给我做吧。这真是，踩破铁鞋无寻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我知道萧山人能说会道，没有看过厂绝对不能轻易把这么重要的单子交给老王。老王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他连忙说，你只要给我四分之一的样品就可以了，过三天，只要三天我就把打好的样品送到你公司。如果公司满意，我再领你到工厂看看设备和规模。 想想老王人还可以，我就剪了一点样品给他，并且留下他的手机号码。同时我继续寻找合适的厂家，这么重要的订单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两天后我正在和其他的供应商洽淡沙发巾打样的事情，老王竟然拿着一条已经打好样的沙发巾找上门来了。真的奇了怪了，他做的样品和美国来样一模一样。这怎么可能呢？我连忙找来高经理一起确认一下真伪。经过我们两个人仔细核对，打样完全符合来样要求。高经理很高兴，要我马上寄给美国确认。我不相信是杨厂长这么快就能打出来，直觉告诉我里面有猫腻。我就说，我们到萧山看了工厂再决定寄不寄，万一工厂不能大批量生产，我们无法向美国总经理交代的。 老王这下急了，他马上说，这打样的事情是不能骗人的，你们如果明天有空，一起到我们厂里考察一下。这个订单很急，又是美国总经理一手抓的，我俩不敢怠慢，第二天一早就乘上海总经理的专用吉普车，风尘仆仆赶到了萧山。</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高经理是我的领路人，他是上海交通大学的硕士生，他父亲是交大的教授。在去萧山的高速公路上，高经理好奇地问我，你怎么会找到这家工厂的？我说是他主动找上来的。接着我问高经理，你为什么不留在交大当教授呢？高经理回答，施工你不知道，大学里的教授都很穷，学校里有一句顺口溜，教授教授，越教越穷。如果我留在学校里，从助教，讲师到教授，至少要有十几年的时间。我现在的收入已经远远超过交大的教授了。是的，人各有志，高经理的选择有他自己的考量。很快我们就到了老王的工厂。厂房很新，面积很大，里面排列六台经编机，正在生产其他客户的产品。杨厂长年龄在40岁左右，精神抖擞，很健谈。他告诉我们现在工厂很忙，订单不少。 如果我们把订单下给他，他会优先为我们生产的。接着他领我们到一台打样机旁边，我们看到机器上正摆着一长条沙发巾布，他开动机器织了一会儿。没错，机器上正是为我们打样的面料，和老王送来的一模一样。机器运行也正常。看来老王没有糊弄我们。走出车间，我们来到厂长办公室，里面订购了十几份报纸和一大堆有关织造的专业书籍，一看就知道厂长是一个有文化的工程师。杨厂长侃侃而谈，向我们介绍了有关织造工艺的知识和他的工厂近期和中期的规划。快到了吃饭的时候，杨厂长一定要请我们到大饭店吃饭。我和高经理连忙向两人托辞，公司有急事等我们去处理，我们先回去了。</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回到公司高经理马上拍板，这家厂没问题了，订单可以给他们做。要求我马上把样品寄到美国确认。并且要求我查明工厂的生产能力，5000套沙发巾需要多少时间才能完成。高经理告诉我，你要把时间留长一点，要给自己留一点余地。一切都是顺顺当当的。美国收到样品后马上确认了，给我们下了5000套订单。要求我们一个半月完成。我估算了一下，工厂报给我的生产周期是一个月，如果不出意外，一个半月是绰绰有余的。 高经理对我说，这个订单虽然数量很少，但是这是美国总经理亲自管的单子，千万不能出错！为了如期完成任务，把订单交给杨厂长后，我马上赶到萧山，看看他的生产计划和实际完成情况。没想到我一到工厂，就看见杨厂长和老王正在激烈地争吵着。老王气呼呼地说，我的排须原料都已经买好了，过半个月就能交货。你的沙发巾织织停停，老是断针，产量出不来。让我怎么办？杨厂长也生气，当初我是不肯接这个单子的，打样花了两天，打出的样品破破烂烂的。是你请人修补好后送到上海去确认。现在怎么怪起我来了？听到这里，我什么都明白了。这下闯祸了！工厂根本没有能力完成订单。老王用欺骗手段送出经人工修补好的样品，骗了我和高经理，也骗了美国总经理。这件事死定了！</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马上打电话给高林，如实汇报了生产情况，说，现在我们骑虎难下了，我们该怎么办？高林大惊失色，说，糟了。样品已经确认，订单已经下达，再换厂已经来不及了。作为公司的高管，高经理经历过大风大浪，他马上回复了平静，深思熟虑地想出了一个妙计。施工，你别急。我去拖住美国总公司，说生产碰到一点小问题，需要增加一点时间去解决。你去告诉杨厂长和老王，当初他们怎样把样品打出来的，现在就怎样把产品生产出来！哪怕是靠人工修补，也要完成订单！ 高林这一招果然有效。由于我们公司的付款方式是后TT，不付给工厂任何定金，要等到工厂完成订单，我们检验合格，才把钱打给对口的外贸公司，然后由外贸公司付款给到工厂。工厂已经投入大量资金购买原材料，他们也已经骑虎难下。现在我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既合情合理又合法。美国已经确认过修补好的样品，那么修补好的产品他们也是能够接受的。最终，5000套沙发巾的订单拖到两个月才交货。</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商场如同战场，我接手的第一个小订单在高经理的帮助下总算跌跌撞撞完成了。就在我刚松了一口气的时候，由于订单是靠人工修补完成的，质量较差，客户非常不满意，原先定下的大订单被取消了。美国总经理非常恼火，马上就把高经理开除了。我是被高经理破格聘请才走进美国跨国公司的，接下来何去何从，我心里完全没有了底。</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美国公司趣事（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