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家的鹤庆爱情

张树忠

　　在鹤庆石宝山东面的深山之中，隐匿着一处美如诗画的村落——里习吉村。它恰似一颗遗世独立的璀璨明珠，绽放着迷人的光彩，其自然景观犹如一幅令人心醉的绚丽画卷。

1977 年3月，赵恒第一次来里习吉村。他是来自昆明的画家，其画作高雅深邃、蕴含丰富，充满了诗情与哲理，令人沉醉其中，勾画出一个近乎完美的世界。

赵恒走进里习吉村，仿若迈进了一个与世隔绝的梦幻仙境。此地海拔高达 2680 米，使其与蓝天更为亲近，与白云相互簇拥。气温凉爽宜人，恰似大自然轻柔温婉的抚摸，为这片土地赋予了恰如其分的温暖。一片片繁茂的耕地和葱郁的林地，仿佛是大自然慷慨的馈赠，那一棵棵核桃树，在风中轻轻摇曳，倾诉着丰收的美好期望。

　　来到里习吉村不久，画家那敏锐且独到的专业眼光，很快就让他注意到了一个美丽动人的白族少女。她那浓密丰盈的发髻之下，镶嵌着一双细长的黑色丹凤眼，那眼眸犹如深邃的湖水，神秘而迷人。不点而红的嘴唇，犹如娇艳的花朵，散发着自然而迷人的魅力。这是前所未有的体验，就在这一瞬间，赵恒内心深处涌起了一股强烈的冲动，生平第一次，他有了给人物写生的浓厚兴致。他仿佛看到了一幅即将诞生的绝美画卷，迫不及待地想要用画笔将这美丽的白族少女永远定格在画布之上。

在学校期间，赵恒深受一名教授的影响，奠定了他以风景画作为根本。他在全国各地旅游，进行实地写生，于大自然里体会神造之美。

　　在里习吉，赵恒邂逅了这个年仅 16 岁的白族少女罗灿芝。她稚气未脱，却拥有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美。那美，犹如清晨带着露珠的花朵，清新而动人；又似山间潺潺流淌的清泉，纯净且灵动。

显然，这位女孩也对这个天天行踪不定的青年产生了好奇。她那颗充满好奇的心，驱使着她悄悄地尾随在赵恒身后，跟着他走向大黑山那茫茫的森林。然而，当她终于跟上他的脚步时，却只看到他端坐在松树林间的石头上，双目满是痴迷的神情。他的眼神仿佛被这片森林深深地吸引，陷入了一个旁人无法触及的世界。

　　第一天是这样，第二天还是这样，到了第三天，灿芝终于按捺不住强烈的好奇，走上前去问道：“老师，您看到了什么？”

赵恒看着她那双充满好奇的眼睛，不禁微微一笑，说道：“看见了美。”灿芝不晓得赵恒说的是她还是松树林，于是她滔滔不绝地讲述起这片美丽的松树林。她说，春天，小鸟在枝头欢唱，那歌声婉转动听，仿佛在吟唱着春天的诗篇；夏季，整个林子都弥漫着馥郁的芳香，那是生命蓬勃绽放的气息；秋季，松树林边的杂木叶红了，那颜色鲜艳夺目，浓烈似火；冬季，白雪纷纷扬扬地飘落，覆盖了一切，这里仿佛变成了人间仙境。

　　赵恒凝望着她，心间第一次荡漾起一股如蜜般甜美的暖意。她那清脆的声音仿若灵动的音符，惊落了树梢上轻柔的浮雪，那细腻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洒而下，宛如梦幻般美妙。

他向来不愿以人入画，自幼因身体孱弱备受欺凌，成长的岁月里，父亲在民院教书，微薄的工资既要支撑家庭的开销，又要负担他学画的费用。故而，他更倾心于描绘风景，不愿画中出现人类的身影。但在这与尘世隔绝的世外桃源之中，赵恒却破天荒地感受到了人性之美。

然而，因赵恒家中有事，而且他已经一个多月未曾收到家里的汇款。他心怀忐忑地提出告别，灿芝一听，“哇”地哭了出来，那哭声如泣如诉，饱含着不舍与眷恋。

第二天一早，他留下了自己最珍贵的玉佩，便心急如焚地赶回昆明。灿芝将他送到了大路口。

那时正值三月，山里才刚刚迎来初春，天边那无边无际的湛蓝之中，有一个小小的身影。赵恒一路前行，不知为何，思绪仿佛都化作了清澈的水，滴滴答答地流淌而下。那种甜蜜的空寂，想必就是那悄然萌生的爱恋吧！

　　赵恒回到昆明，当他踏入家门的那一瞬，家里的现状犹如一记重锤，将他的心砸得粉碎，令他瞬间泪如雨下，撕心裂肺地痛哭起来。父亲竟已因病与世长辞，而自己竟未能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陪伴在旁，赵恒悔恨交加，疯狂地捶打着自己的胸膛，那满心的痛苦与自责如汹涌的潮水，几乎要将他彻底淹没。

失去了经济来源，赵恒只得依靠给人作画来勉强维持温饱，那是他人生中最为窘迫的两年。常常，连购买油彩和画笔的钱，都不得不厚着脸皮向同学借取。孤独寂寞的赵恒给灿芝写了一封又一封饱含深情的信，然而，却未曾收到哪怕一封回信。那时，各地经济依旧落后，他对身处桐子灿芝一家所在山区的艰难困苦，根本不敢去想象。但他哪敢去见他们，自己还拖欠着一个月的房租钱未付呢。

1979 年的春天，赵恒终于再度踏上了鹤庆里习吉的土地。村里的一位老爷爷一见到赵恒，惊喜之情溢于言表。“可有两年不曾回了呢。”赵恒不禁满脸羞愧与惭怍。

来到东山灿芝家的院子，灿芝很快便端上了丰盛的晚餐。两年不见，在赵恒的眼中，褪去稚气的灿芝美得让人移不开目光。“这孩子一直在等您呢。”灿芝母亲的一句话，让灿芝和赵恒都不禁羞红了脸。她满脸忧愁，“这次，又会去多久才回来?”赵恒不禁哑然，苦笑道，“我还没走，就问我什么时候回来吗?”

忽然，他读懂了灿芝的心，这是患得患失的爱情啊。他们依旧在饭后，相依拥坐在桌边下棋、喝茶。他们的手指尖偶然相碰，瞬间便激发出如电流般的颤动，那遮掩不住的爱情的春光，使得灿芝愈发容光焕发，赵恒几乎已将尘世的纷扰忘却在九霄云外。

然而，就在这柔情蜜意正浓之时，赵恒却接到了他老师的电报。老师为他争取到了去意大利留学的名额，并为他找到了游学的赞助者。赵恒对西方绘画向往已久，这难得的机会怎能不令他欣喜若狂。

他再一次选择了离开。不同的是，他没敢再惊动灿芝，而是不告而别。他暗自庆幸自己与灿芝还只是处于两情相悦的阶段，尚未情根深种。也许从一开始，自己那颗不安分的心，就注定不敢在爱情里陷得太深，他根本不敢去想象灿芝那失望至极的深深眼神。或许，真的到了该让她遗忘自己的时候了。

赵恒在意大利某大学攻读美术史。他的足迹遍布地中海的每一个角落。他的画作笔触淡雅，画面纯净，处处透露出浓浓的思念之情。

他在异国他乡停留了四年。四年里，他创作了众多佳作，画风也逐渐稳定下来，以西方写实的视角捕捉云南民族风情的美丽，展现未经现代文明污染的大自然的纯净之美。

同时，他也收获了婚姻。他的赞助商的女儿因倾慕他的才华，在父亲的极力撮合下，赵恒和她步入了婚姻的殿堂。有了岳父一家的支持，赵恒得以进入艺术学院任教，并能安心投身于创作之中。

只是，每当面对妻子和儿子，赵恒常常会神思飘忽，罗灿芝那充满深深失望的眼神就会如同阴霾一般，无情地遮蔽了他心中的那片天空。赵恒梦中常出现里习吉镜头，他仿佛能听到那片土地灵魂的心跳。

里习吉是一首伤感的诗，是一曲悠扬的歌，是一幅永恒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