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书札记:《临安变》

小满梧桐🌿

<h1>  南宋光宗赵惇绍熙年间,时值疯皇悍后主政——光宗赵惇是个精神病人,皇后李凤娘则强势彪悍,加之与刚于北内重华宫去世的太上皇孝宗赵昚长期不和,一时朝野分崩,政事凋敝。枢密使赵汝愚联络丞相留正、吏部尚书余端礼等高官为光宗内禅做准备,想完成太上皇的遗愿另立新君。然而曲高和寡,各方利益牵扯纠葛之下,西湖的歌舞升平已掩盖不住南宋时局的颓废衰败。作者余威,浙江衢州人,便是以此为背景,创作了这部以光宗绍熙年间“绍熙内禅”事件为背景的游侠小说《临安变》。</h1> <h1>  之所以说是“游侠小说”,是因为首先故事的主人公衢州人余不扬本身就是一个有高强武艺傍身的无业游民,加上还有点侠义精神,可不就算游侠?其次,纵观余不扬在南宋都城临安的种种际遇,做的也是游侠才做的事,没有工作,四处游荡(查案),更看重个人快意恩仇,偶尔兼顾国家大事。也就是说,《临安变》写的看似是“绍熙内禅”的大事件,实质却是写的在这个背景下,余不扬被动卷入枢密使赵汝愚主导的黑白探意欲铲除李皇后的经济后援,打击李家的系列事情,是余不扬在临安城中结交了同样侠义朱建桥、朱开山兄弟,不打不相识了临安府尹陈太奎女儿陈韶仪、北瓦著名说书人张本等人的系列历险记。</h1> <h1>  但其实,余不扬这点游侠精神又是消极颓废的。大概是作者作为现代人,接受了民主自由的观念洗礼,让笔下创作的这个男主角余不扬一切轰轰烈烈的行为,都是为了查找“杀害”侄女余在水的真凶——虽然故事结尾是个误会,侄女好好活着,还差点成为节度使李孝友的夫人也就是当朝李皇后的侄儿媳——立意不高,都是为了个人恩怨。大概作者本身也觉得,在南宋这种偏安小朝廷治理下,个人的力量在昏暗的朝政下太微弱,所以余不扬的临安历险记,也只是让读者看了一个痛快,只是快意恩仇的痛快而已。最后余不扬的结局也能说明这个人物设定的消极,找远方堂叔吏部尚书余端礼要了度牒远去,从此远离朝堂纷争江湖恩怨,仅此而已。相比而言,一度在故事中被余不扬误解与鄙视的“娘娘腔”的北瓦说书人张本,最初为报家仇,女扮男装接近陈韶仪是为入陈府找到陈太奎与临安酒行会长黄潮等人官商勾结账本,但在家仇得报之后,国家动荡之际,最终选择的是远赴西蜀从军。</h1> <h1>  最搞笑的设定是,空有一身武艺的余不扬将所有力气和智慧都用来找寻爱慕虚荣的侄女,以及不问青红皂白就要为侄女滥杀无辜——这在他误以为是临安府尹的女儿陈韶仪仗势欺人绑走侄女余在水,遍寻不着就在朱氏兄弟帮助下绑了说书人张本这件事上最明显。就算真的认为是陈韶仪害死了侄女,那冤有头债有主,也不应该绑了陈韶仪喜欢的说书人张本,然后留书陈府让陈韶仪自行去投西湖,三天没见投西湖,就杀张本泄恨吧。若不是张本恰好在湖中发现另有水道,借机逃掉,余不扬这行为不是滥杀无辜又是什么?滥杀无辜重点在于杀的是无辜,这和收钱办事,被余不扬误认为杀了自己侄女余在水的“漠北双煞”杜陵北、魏桥西又有什么区别?</h1> <h1>  至于爱慕虚荣的余在水和仗势欺人的陈韶仪,作者大概是有意无意中设计了两个出身不同,却同样因为父母溺爱而骄横自私的女子,这在小说创作中不是说不能有,但还是显得有点巧合。当然,这两个女子也不能说完全无区别。相比而言,一路蛮横过来的陈韶仪,在最后关头依然愿意为救暴露女儿身张本,是因为张本哪怕不是她的梦中情人“张四郎”,却依然是这个世间唯一愿意听她讲话,理解她的“朋友”。这点为人物设定的立意,就很高了。反观余在水,从到临安一开始,就大大咧咧向叔叔余不扬大谈“住在坊门的沈家千金去年来临安游玩,被一位大官人相中,就住在西湖边的哪一套大宅子中”这样的话题,在断桥上避让不及人群差点落水便破口大骂,后来失踪月余,与余不扬再次重逢,又轻描淡写地提起自己已跟节度使李孝友私定终身,怀有身孕……如此等等,除了余在水的美貌让读者有所印象,就是放到现代社会,这种浅薄拜金还毫无头脑的女性,能被高素质的男性喜欢,不被官宦子弟玩弄,还愿意以诚相待迎娶进门,也真算一个奇迹了——从逻辑上讲,是真的不通的。</h1><h1> 因此,同为两个出场都很刁蛮的女子,个人反而觉外貌平平的陈韶仪最后的转变,是符合其性格和经历的,而从衢州来到京城临安的余在水,这行为和作派,确实让人喜欢不起来。亏得还因为她的失踪,让余不扬的寻仇过程中,直接和间接牺牲了至少三条人命:在临安开客栈,受余不扬哥哥之托照顾叔侄二人的霍吉、朱熹的侄儿朱建桥、朱开山兄弟。</h1> <h1>  再说故事设定中还有一些明显漏洞。比如临安酒行会长黄潮的随从牛二,怎么可能把和“漠北双煞”杜陵北、魏桥西签订的杀害黑白探,极乐阁歌女李柔的契约随身带在身上,而且被余不扬当众使激将法,就在好胜之心驱使下自行承认罪行,这简直太不可能了。比如张本为救余不扬坦承女儿身,这个方式有很多种,但都没必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脱掉上衣来证明吧,这方式也亏得作者想得出来。要说是张本中了色目人的南洋幻药才做出此举也说不通,因为前文已借张本恳求陈韶仪一并搭救余不扬之口,证明张本此时已药力消散。所以,作者安排这个脱衣证明女儿身的桥段,虽然有震惊四座的戏剧性效果,但刚在现实中,是不符合一个女性正常思维逻辑的。</h1> <h1>  又比如,一心为国且也老谋深算的枢密使赵汝愚,虽说是内禅的主力军,但整个故事除了想利用余不扬与吏部尚书余端礼的亲戚关系,将余端礼拉到自己阵营上来,似乎也没在内禅方面做更多工作。似乎一切都是为了等着余不扬误会是黄潮等人杀害了余在水,从而有动力去找出黄潮与陈太奎不法交易的证据。而等余不扬真找到证据后,除了陈太奎被杀,又似乎丝毫没动摇到李皇后和李家的根基——这点从李皇后与侄儿李孝友就陈太奎伏法这件事的讨论可知。那么,赵汝愚折腾半天,直接结果其实是帮助李皇后将收受黄金千两这些“人证”消失,想来是不是很搞笑?</h1> <h1>  当然,最大的漏洞还在故事结尾,有一段余不扬的内心独白:“二十七天,来临安整整二十七天,一张张脸孔在余不扬的脑海里快速地浮掠而过,有些人笑着笑着哭了哭了,有些人哭着哭着笑了……”既然是余不扬带着侄女余在水从衢州来到临安,时间也只过了二十七天,那怎么可能,失踪之后是跟了李孝友北上襄阳,待到再次与叔叔重逢的余在水,就已经诊断有孕了呢。要说余不扬“来临安两个月,发生林林种种这么多事”,那么,另一头的余在水,从时间上算,还勉强过得去。</h1> <h1>  要说整个故事中最令人称道是作者对人性的刻画。尤其是原本有着攀龙附凤之心,想娶临安府尹陈太奎女儿的吴曦,原本为了邀功才委托临安府巡检钟卫去抓拿朱氏兄弟。不料后来形势突变,他暂时又不想娶陈韶仪了,便在酒楼上听了韩侂胄一番话后,立马下楼故意激怒朱氏兄弟将其杀害。一番操作让钟卫明知是为了赖掉对自己升官发财的许诺,也无可奈何。这点对人性的刻画,实在是出乎意料的精彩。还有大难来临前,陈太奎依然护卫女儿的舔犊之情,而长期与其勾结在一起的临安酒行会长黄潮、泉州商人蒲开宗等人却翻脸无情,表示不会为陈太奎女儿的胡闹买单。这些对人性细节的刻画,都很到位。</h1> <h1> 值得一提的是,作者在写作这部小说时,应该是认真查找了历史资料,借助宋度宗时期《咸淳临安志》里的“京城四图”构架了临安城地图,让这个发生在南宋临安城里的故事,因为“真实”的地理位置,而多了几分真实的气息。<br> “登云台乃烂柯寺内绝好的观景台,站在这里可以俯瞰整个西子湖和临安城。<br>  此时,正是卯时三刻,四围青山披上了亮眼的金色,山丘环绕之中涵着碧翠西子湖,金光粼粼,甚是秀美。湖边金碧楼台相间,栋宇高低好似钱塘涌波,就像是马远笔下的一幅着色山水。这幅壮美的山水图东面却没有山,取而代之的是鳞鳞万瓦,屋宇充满,那就是地上最美丽华贵的天城临安府——此时好似一个还没睡盛的襁褓小儿偏安依偎在西子湖和钱塘江的环抱之中。”<br>  且看作者描绘风景的文笔,为了这个,看看这本小说,也是值得的。</h1><div><br></div><div><br></div><div><font color="#ff8a00">[《临安变》余威著,重庆出版社,2022年1月第1版2月第3次印刷]</font><br></div><div>备注:插图来自网络呼葱觅蒜作品,感谢原作者。<br></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