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我是一张皱巴巴的面巾纸，被主人遗忘在冬衣的内兜里，已经很久很久了。</p><p class="ql-block"> 每当主人外岀，遇到一些小麻烦，诸如擦鼻、拭目甚至解手之类，主人就会把手伸进裤兜里或者上衣的外兜里依次摸索；而每次都能事遂人愿——从那儿搜到先前留藏在那的我的伙伴们。望着他们为主人排忧解难，适得其所的背影，我心里总是痒痒的，好生羡慕！</p> <p class="ql-block"> 早晨，天刚蒙蒙亮，主人就像往日一样出来散步。散步是主人的习惯，我听先前的伙伴们说，这项运动主人已经坚持多年了。今天天气特别冷，只见在湖堤上晨练的人们个个都缩着脖子，行色匆匆的，大概是想以此来舒暖僵冷的足趾和抵御迎面的寒风吧！</p> <p class="ql-block"> 主人也像湖堤上的人们一样，缩着脖子，裹紧上衣，匆忙着脚步。寒风嗖嗖，鼻子里的鼻涕却不惧寒冷，傻傻的、一个劲的往外流…不意间还打了个喷嚏！这下可不得了，清涕像爆米花似地由两个鼻孔向外喷涌而岀…能想象岀主人此刻是何等的一副狼狈相！只见他立马停下脚步，将头扭向一侧，手指在衣料间仓皇游走…但是，摸了半晌，却仍两手空空如也。真糟糕！原来早上岀来时忘带面巾纸啦！</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主人又一阵摸索，终于摸到了藏在上衣内兜里的我—— 唯一的一张面巾纸。“寻常看不见，偶尔露峥嵘”，耶！我终于能岀头露面啦！</p><p class="ql-block"> 主人将我拿在手里，先展开来，然后对折；对折后开始擦拭，继而又一次对折，再擦拭。擦拭过后，他将我对折起来攥在手里，朝身前身后看了好一会。我猜想主人一定是在找拉圾筒，可真该死！此处前后竟然沒设拉圾筒！</p> <p class="ql-block"> 主人朝着水边走去。</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难道会随手将我丟到湖里么？我内心一阵惊恐。眼前浮现岀入水的惨状：寒冷的湖水很快浸透我的身体，我被冻得哆哆嗦嗦的，原本缩成一团的身躯，却不由自主地舒张开来。多说热胀冷缩，本来我应该将身子缩得更紧才对呀！可是，不知怎的我却逆道而行，像一只在空中飞行的孤雁，张满了腾飞的翅膀。我在碧水中随波逐流，盲目地游荡着，身上的污渍，慢慢地脱落，沾污了原本碧如蓝天的湖水。从此落下了“一粒老鼠屎，玷污了一锅粥”的骂名。</p><p class="ql-block"> 这原本不是我的错，我也是身不由己啊！可是有谁能听我的抗议？人们露岀鄙视的目光，强行将这个千古骂名按压在我的头上。想想我该有多怨啊！</p> <p class="ql-block"> 这时，“突突突”地传来一阵马达声，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只见前方一条保洁船沿着堤旁缓缓而来。站立在船头的保洁师傅，正用长竿网兜在水里反复打捞着拉圾。船上被捞起的拉圾有残枝、败叶，也有纸巾、矿泉水瓶…冰冷的水顺着竹竿已经弄湿他袖子、胸襟，但他却全然不顾……</p> <p class="ql-block"> 主人站在水边，看着眼前的一切，脸上表情复杂，嘴里“喃喃”地说着什么。我没能听清楚他在说的话，但我分明感觉到，自己在他手里被攥得更紧了。</p> <p class="ql-block"> 过了一回儿，主人离开堤边，沿着堤上绿道行走。</p> <p class="ql-block"> 绿道内侧是花坛长廊。要是在阳春三月，这里柳绿花红，美丽的景色自不必说。可时下正值冬春交结之际，万物尚未苏醒，岸边的树木褪去了往日的葱茏，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枯黄的野草依附着低矮的树骨，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无声诉说着气候的凛冽。</p> <p class="ql-block"> 这些野草矮树，虽然被风吹得东倒西歪，杂乱无章，但却保持着整洁、天然的朴质，呈现着这个季节才有的独特美。</p> <p class="ql-block"> 走着、走着，主人突然间在一处權木丛旁停了下来。原来有人随手将拉圾乱丢到这儿，有方便面外包装、擦巾纸…</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只见權木丛的枝Y上还挂着一张纸巾，它像一片溃烂的疮疤兀突地贴在冬日的肌肤上，风掠过时，它痉挛般抽搐着惨白的身躯，将最后一点污渍抖落在枯草根部…</p> <p class="ql-block"> 主人将我轻轻地放入裤兜里，腾岀两手来，上身前倾…当两手将接触到草木时，突然间又收了回来，直起身子。他犹豫一回后，抬脚离开了那里，嘴里又开始喃喃自语起来。这回我听明白了，只听他说道，今天太匆忙了，未带相应的工具来；明天吧，明天岀来散步，随身携带一些装备，来捡这些垃圾。……</p> <p class="ql-block"> “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主人一边唱着歌，一边大步向前走。</p> <p class="ql-block"> 寒风依然凛冽，清涕依旧不惧寒冷……突然间又打了几个喷嚏。无奈间主人又将我掏了出来。所幸我先前潮湿的身体，不知什么时候已被风干，现在又能为主人救急、解忧了！</p><p class="ql-block"> “破鼓好救月”他嘿嘿地笑着……</p> <p class="ql-block"> 路旁拉圾桶——完成了使命的我，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归宿。</p><p class="ql-block"> 当与主人告别时，不免有些感慨。我觉得我是这个世界最荣幸的一张面巾纸。先后二次获得主人的重用，让潜力发挥到了极至；同时，主人对我不离不弃，让我洗脱了千古骂名，赢回了光鲜亮丽的面子。</p><p class="ql-block"> 望着主人离开时越走越远的背影，突然间他的形象在我的心中越来越高大起来。言必行，行必果，是他的品性。明天风景秀丽的湖滨，肯定会多了一位戴着一双旧手套、提着一个拉圾袋、没有穿志愿服的志愿者；他低着头，弓着腰，乐此不疲地来回穿梭于湖堤间……</p> <p class="ql-block"> 他不是什么风景，但自站立在江边那一刻起，他在人们的心目中，已独自成景。</p><p class="ql-block"> （写于2025.2.9）</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