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爱在乡野（补）寻药记

一叶惊弦

原来你叫夏枯草

　　年少时漫山遍野寻药卖钱，印迹尤深。所记得的草药有半夏、车前草、柴胡，树叶则有榆叶、槐叶、合欢。

唯有夏枯草不识。几日前从一视频号中无意中翻过，一下子认出它来。寻寻觅觅，翻查过许多资料，竟不得，此刻却无心插柳柳成荫，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是一个专门叫人识别中草药名称的视频号，看着主播拍出的草药，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那些叫得出名字或者不识其名的，都散发久违的气息，那是故乡气息，也是童年气息。

　　夏枯草那时候遍布乡野。山顶上空地处，大片大片丛生，满眼绿色，蓬勃葳蕤，不开花时普普通通，无人关注。

一旦春末夏初，紫色小花开放，如同满天繁星。棵茎不满一尺，纤细雅致。采摘一棵在手，轻盈秀美。

它是一味有价值的中草药，故而乡间四五月，有药商来收取。

这样原本无人问津，触目皆见的植物，一时间炙手可热起来。妇人闲暇之余，揣个尼龙口袋寻找，一采满满一口袋，有时田里干活归家途中，也不放过一丝一毫的时间，随手捋取一大把。孺子放学回家，第一件事情不是做作业，而是背着袋子采草药。这是正经大事，作业可写可无。

我也趋之若鹜，不能免俗，但母亲要求我以学业为主，她说她的，我采我的。不上学的空挡，我也加入寻找夏枯草药的队伍。只是那时采摘草药，多半出于玩心，摘取那么一些，回家里也晒在阳光下，几天之后，只剩下不盈一抱。经过阳光曝晒的夏枯草，成了褐色的枯枝败叶，我躺在上面，嗅到太阳的味道，夹杂淡淡草药的味道。我想，它不止是能解毒消肿，它肯定还能安神静心。

那是比白云轻柔，那是比棉花温暖，感觉如此独特。

　　我是在老屋后面的山坡上发现大片夏枯草的。

那片上坡之地，在两山夹界处。两边的山，林深树密，周围山地种满豆子一类的庄稼。那片山里有许多坟茔，那片旱地也少有人迹。平日里我是害怕的，但那回不知为何，大概也同武陵渔人一般，“忽逢夏枯草，忘路之远近”，就这么大着胆子，就这样与大片夏枯草相遇了。

开满紫色小花的草药，一枝枝，一片片，如同香蒲那样挺立。风轻柔拂过来，又轻柔拂过去，草药在坡上微微摇曳。那时不知其名，被乡民俗称“榔头花”所误，今时今日才知道它的真名。

采啊采摘，如此情境，现在想来，特别契合《诗经》中句子：

采采芣苢，薄言采之。

采采芣苢，薄言有之。

采采芣苢，薄言掇之。

采采芣苢，薄言捋之。

采采芣苢，薄言袺之。

采采芣苢，薄言襭之。

只是我采摘的不是车前草，而是夏枯草。我一人独采，不是众人群采。当然，也没有歌声，也没有节奏，有的是兴奋急切，有的是热火朝天，满头大汗。一下一下，重章复沓，直到日头偏西。抹一把汗，背着沉沉的袋子，念念不舍，回望那一片坡地，它在我的年少岁月中走过。

　　我舅妈也曾提着两个袋子，一路采摘夏枯草，竟然从她家一直到我家，几十里路不知不觉。当她发现时，干脆在我们家吃饭，过后母亲给她一根扁担，她挑着两个袋子，摇摇晃晃远去了。

　　在乡野里，多识花鸟草虫之名，多体验各种虽然辛苦却有趣的农耕生活，当推开窗户，打开大门，满眼绿色远去，只剩下钢筋水泥的建筑，人们无限缅怀过去的光阴。

我们把那逝去的，称之为“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