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颗白菜

李百鸿

　　上世纪70年代，国家穷，老百姓穷，军队也穷。我当兵时，第一年每月津贴费6元，第二年7元，第三年8元，第四年10元，第5年15元。连队的伙食标准每人每天一斤半粮，0.45元伙食费。我在团特务连当战士，后来调到团部当文书兼公务班长，公务班仍然跟特务连吃饭。每天早上吃窝窝头加咸菜，中午大米饭加一个菜汤，晚上馒头加一个炒菜，过年过节改善生活才吃一顿饺子。早上的咸菜，不是盐水煮黄豆，就是咸菜疙瘩。中午的菜汤通常为西红柿汤，或者菠菜汤、韮菜汤、西葫芦汤、丝瓜汤等，万变不离其宗，反正是菜汤。晚上的炒菜，夏天炒茄子，冬天炒白菜、萝卜，很少见肉。记得有一天早上，咸菜是盐水煮黄豆，里面有一块白色固状物，有点象肥肉。大家都明白，煮黄豆连点油水都没有，绝对不会是肥肉。打字员小张不甘心，想试探是不是肥肉，就用小勺碰了一下，发出当啷一响，尴尬地说，“原来是块盐！”大家哄堂大笑，以后只要见了小张，就取笑他“原来是块盐”，弄得他很不好意思。

　　连队伙食差，干部战士训练强度又大，最着急的是司务长盖复华。连队虽然养了几头猪，还有大约半亩菜地，但部队不能经商，也不能出兵干劳务挣钱，没有经费补充到伙食费里去，想改善伙食，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当时，国家还处于文革时期，左倾思潮泛滥，正在割资本主义尾巴，没有自由市场，连队买菜只能去国营蔬菜公司。郊区农村的农民自留地只能种粮食，如果在房前屋后的园子里种点菜，只能自己吃，不能出售，如果被发现就会没收。但还是有少数老百姓为了卖几个钱，偷偷进城，以低于蔬菜公司的价格出售自己种的蔬菜。1975年夏季的一天上午，济宁市市场管理人员查到了十多个偷偷卖菜的老百姓，全部没收，押着他们来到团特务连，把菜送给连队。盖司务长乐得合不拢嘴，这不是天上掉馅饼吗？地方上割资本主义尾巴，连队受益，省下一笔买菜的钱，够全连吃好几天的。没想到，正好被团长戚其瑞看到了。戚团长原来在北京8341部队（中央警卫团），在毛泽东同志身边任警卫科长，政治水平很高，马上把盖司务长好一顿狠批:你不知道三大纪律八项注意里有一条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吗？你忘了自己是人民子弟兵，不能损害群众利益吗？你忘了我军的优良传统和作风吗？你对得起自己身上的绿军装吗？这一顿批评，使盖司务长羞愧万分，真正触及到了灵魂。至于这件事情怎么善后，具体情况我不清楚，但我知道的是盖司务长确实痛改前非了。

　　一年后，四团撤销，盖复华到济宁军分区独立一营三连任司务长。三连在山东省六四农场担任看押执勤任务，有10多亩地，一年两季，一季麦子，一季玉米。收获之后，多余的粮食卖给国家，玉米用作猪饲料，连队养了20多头猪。还有几亩菜地，每年种的菜可以满足连队需要。这样一来，连队伙食大变样，每天都是四菜一汤，有鱼有肉有蛋。1977年冬季，连队野营拉练途中，炊事班野炊垒灶做饭，发现携带的菜不够了。正好旁边的地里有老百姓种的大白菜，盖司务长带着炊事班的战士拔了8颗白菜，然后按市价留下了10元钱，包在一张纸条中，放在白菜地里。纸条上写着:老乡，连队野营拉练路经此地，未经主人同意，冒昩擅自抜了8颗白菜，现将菜金留下，万分感谢。落款是“人民子弟兵”。拉练结束回营后，三连丁庆海排长据此写了通讯《八颗白菜》，很快就刊登在《解放军报》上，并且被评为好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