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程

绿色捍卫者（拒聊）

图片/王雲/网络

文/王雲

音乐/Mayliti

在大年初二这一天，杏树中心屯被寒风肆虐，然而天空却湛蓝如宝石。屯里的人们早早起身，在新的一年里为各自的生活忙碌着。

这一天，对于妙莲花一家来说，意义非凡，因为是外甥女灵儿的订婚大喜之日。灵儿几位姨妈精心装扮，想要以最美的姿态见证这个幸福时刻。男方的车辆清晨便从勃利出发，早早地等候在妙莲花家门前。

北方的大年初二，有着独特的习俗，出嫁的女儿会带着家人回娘家拜年，这一天被称为“迎婿日”或“姑爷节”。而在南方，老人们常说“初一不出门，初二不归家”，初一在家守岁，初二才走亲访友。尽管南北习俗有所不同，但都蕴含着对亲情的珍视和对新年的美好期许。

妙莲花的外甥女灵儿选择在初二订婚，想必有着特殊的风俗和深远的意义。

九点整，车辆缓缓启动，驶出中心屯，向着勃利进发。车内，妙莲花语重心长地叮嘱灵儿：“从今天起，你便是他人的妻子，要相互扶持、关爱，自己的小性子也要收一收。”灵儿微笑着欣然应许，她自幼就与小姨妙莲花感情深厚。

路程不长，很快车辆就停在了妙莲花的姑姑家门前。我向灵儿送上祝福：“祝你们幸福，有空到云南来玩。”灵儿礼貌地回应：“谢谢叔叔，我们会去云南的。”告别之后，我走进了妙莲花的姑姑家。

和姑姑打过招呼，才发现姑父还躺在床上，呼吸急促。问候过后，我独自在厨房准备午饭，叫了几遍姑父吃饭，他都没能起身。姑姑早已吃过早饭，这顿午饭便只有我一人享用。趁着这个时间，我赶紧给手机充好电，耐心等待妙莲花订婚宴结束归来。

午后，妙莲花匆匆赶回。我赶忙起身说道：“离我乘火车的时间还早呢，这么着急忙慌干啥！”

稍作休息，与姑姑、姑父告别后，我和妙莲花走在勃利的大街上。街道空荡荡的，只有一家超市还在营业。我们走进店内，妙莲花细心地挑选着方便面、黄瓜、花生，还有酒。我说道：“不用带这么多吃的，火车上有。”她却坚持：“火车上的贵，多买点，四天才能回到云南。”平时她总是劝我少喝酒，这次却一边买酒一边说让我在火车上喝，也许这就是爱情的模样，充满了关心与牵挂。

我们早早来到勃利火车站，离发车时间还早，大厅内空无一人。我俩相依坐在凳子上，静静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时间缓缓流逝，厅内逐渐有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终于，火车缓缓进站。妙莲花试图向工作人员申请进站台送我，却被拒绝。她在我唇上深深一吻，深情说道：“我把事办完就回云南。”我挥手与妙莲花告别，然后坚定地走进车厢，带着这份温暖与爱，踏上云归程。

坐在车厢里，我向候车大厅张望，没有发现妙莲花的身影，此刻，我泪水夺眶而出，为了不让乘客看到，我用双手捂住了脸颊，而后将脸紧紧贴在窗前。

火车咔嚓咔嚓启动，而我的心五味杂陈。想起我从云之南一路奔赴东之北，跨越十六省市去见我梦中最爱的妙莲花，如今我孤身一人返回云之南。心里各种思绪纷纷涌现：“之前在她家乡，亲朋好友问我来自哪里，我告诉他们我在最遥远的南方，接着他们便投来诧异的眼神问我，云南是不是和缅甸、柬埔寨很近？我肯定地告诉他们确实很近，他们又再次投来不信任的目光说，那边诈骗、嘎腰子的特别多，我只能苦涩地回应，这和我们云南没有任何关系。”此前，妙莲花就曾告诉我，不要说自己是云南人，因为中心屯的父老乡亲都是留守老年人，最远也没出过七台河，如今网络如此发达，他们难以辨别真伪，为免产生不必要的误会，就不要提及自己是云南人，然而我身为一个云南人，我深感骄傲。

此时此刻，我的心中不禁怀疑：“是否，妙莲花也会认为来云南不安全呢？”不过，我即刻清醒过来，告诉自己，她是我最爱的人，她定然不会这样想，我要毫无条件地相信她。

一路上火车停停走走，夜晚九点驶入了牡丹江站，我提着行李下车，准备换乘前往下一站哈尔滨。

候车厅内人头攒动，我原以为大年初二不会有出行的人，或许众多的人也都和我一样，正奔向自己心中的那个“家”。

我走在大厅里，电子屏幕上跳动着各地的发车时间及到达本站的信息，牡丹江——多么美丽的名字，最初我以为“牡丹”一词只是一种药材，而牡丹江有着它传奇的故事————————————————

据说在很久以前，长白山一带有一条巨大的蛇精，经常为祸附近的平民百姓。蛇精习惯将它那庞大的身躯堵在长白山中天池的出水口处，致使下游时常干旱，庄稼颗粒无收。正当人们束手无策、灰心失望之际，一个名叫“牡丹”的姑娘挺身而出，历经种种磨难，最终打败了蛇精，让百姓又过上了幸福安宁的日子。由此，当地百姓为感激牡丹姑娘为民除害的感人事迹，遂将这条河流改名为“牡丹江”。

高铁缓缓进站，我踏上前往哈尔滨的旅程，走进车厢，放好行李，静静躺下。细心的我看了一下手机购票的信息，到达站是哈尔滨站，但是哈尔滨有哈东、哈西，总共三站，我究竟要在哪里下车呢？

这时，妙莲花的信息跃入眼前，她说：“姑父进了医院，正在急救室。”我顿时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如果姑父有什么不测，那我到了哈尔滨，明天一早是否要返回勃利？由于过年大家相聚高兴，连续喝了几天酒，想起姑父曾铿锵有力地对我打“疫防针”：“你要是对我侄女不好的话，我一定不会放过你”。我明白，那既是对妙莲花的关爱，也是对我的期望。

车内传来广播：“下一站，哈尔滨站，请旅客带好随身物品，下一站，哈尔滨西站。”因为我明早的行程是从哈尔滨到长春，听到广播说的是哈尔滨站，我便拿好行李准备下车。

下车后，我再次走向换乘电梯，夜已深，候车厅内挤满了人。在来之前，妙莲花再次嘱咐我，到了哈尔滨一定要找个宾馆好好休息，我看了一下时间，离明早发车时间仅剩下五小时，于是找个凳子眯一会儿，心中默默祈祷：“姑父这么好的人，一定会度过这一劫的！”

迷糊之中听到广播，前往长春的旅客现在开始检票，差点又睡过头耽误行程。坐在车厢里，手机里跳出信息，姑父已转危为安，我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乘坐的火车是从加格达奇开往天津，车厢内略显简陋，乘客寥寥无几，这是我首次乘坐硬座。哈尔滨与长春相距不远，它们是中国省会城市中距离最近的两座城市，两个多小时后，乘务员来到身旁提醒我长春已到。

我再次拎起行李走下车，循着换乘指示方向上楼，候车大厅里坐满了人。离发车时间尚有两个小时，我赶忙去排队给手机充电，毕竟我有手机缺电焦虑症。

终于等到候车时间，当我踏入豪华整洁的卧铺车厢，心情才平复下来，这下终于能安睡两晚了，因为中途无需再换乘。

号称“长昆神车”的 Z328 直达高快列车，全程 4301 公里，路途虽远，可回家的心情却无比澎湃。想睡，却睡不着，整个车厢 57 人，皆是东北面孔。

我来到过道，望着窗外白茫茫的雪景一幕幕闪过，思绪飘向勃利小城，想起来东北时的成双成对，如果回云南时妙莲花能与我一同前行，一起欣赏这从北到南的美景，那该多好！

当列车途经山海关并短暂停靠时，车内乘客激动地谈论着山海关特殊的地理位置及其前世今生。

回溯往昔，山海关的过去充满了金戈铁马和烽火硝烟。在那久远的岁月中，它是抵御外敌的坚固堡垒，是无数战士热血与忠诚的见证。每一块砖石都镌刻着战争的记忆，每一道城墙都讲述着英勇的故事。

它曾目睹秦始皇东巡的浩荡仪仗，也曾见证汉武帝北击匈奴的壮志豪情。在隋唐的风云变幻中，它是边疆安宁的守护者；在宋元的纷争战乱里，它是坚守家园的坚固防线。

而当明朝的曙光初现，山海关迎来了其最为辉煌的时刻。洪武十四年，这座雄伟的关城拔地而起，成为了“天下第一关”。它是明王朝的重要屏障，无数将士在此戍守，用生命捍卫着国家的尊严。

我静静地聆听着乘客们讲述山海关的历史，然而眼皮却不听使唤，我只得爬到上铺躺下。我想，如今的山海关，今生绽放出别样的光芒。它不再是硝烟弥漫的战场，而是游客们追寻历史足迹的胜地。那古老的城墙，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岁月的韵味；那巍峨的关楼，仿佛在向人们诉说着昔日的辉煌。

当我从沉睡中醒来，时间已悄然来到第二天的中午。列车风驰电掣般驶过长沙，将空间的距离不断拉近又推远。车厢过道里，热闹的交谈声此起彼伏，大家讨论的焦点，正是那充满神秘与魅力的七彩云南。

一位大姐高亢的声音尤为突出，她笃定地说道：“东北人去到云南先打工观察，然后随便动动脑就能当上老板。”这话传入我的耳中，瞬间令我心生不快。这究竟是在赞扬云南的地杰人灵，还是在轻视云南人的聪慧与勤奋呢？我不禁陷入了沉思。

终究按捺不住内心的困惑，我加入了他们的谈话。人群里，有的人在云南努力拼搏，有的人在云南建立了家庭，却因孩子年幼，只能于新春佳节之际在东北与云南之间往返奔波，艰难地平衡着两地的亲情。也有人满怀着对美好的憧憬，踏上云南这片土地，渴望亲身感受西双版纳、大理、丽江的迷人景致。

当我接过话茬，告知他们我也是年初二便出门时，众人好奇的目光纷纷投射过来。“你也是赶着去云南旅游吗？”面对这样的询问，我微笑着回应：“我回家，有空来普洱玩。”然而，他们的脸上却布满了疑惑，“知道普洱茶，可不知道普洱在什么地方呀？”我稍显尴尬地解释道：“普洱位于西双版纳的旁边，旧时的西双版纳也曾是普洱的辖地。如今，许多去版纳的游客都会选择来普洱居住，因为这里气候宜人，四季如春，不像版纳那么炎热。普洱更是中国唯一以茶命名的城市。”

接着，他们又好奇地问道：“你是来东北看雪的吧？去冰雪大世界了没有？”我略带不屑地回答：“回家，回媳妇家。”他们的惊讶愈发浓烈，高声嚷道：“你真厉害，东北女人都能被你拿下，东北的爷们千千万，可都得听娘们的。我们东北女人有八把刀，叨逼叨叨逼叨叨逼叨叨叨。”面对这般略带夸张和戏谑的言辞，我唯有无奈地苦笑摇头，然后爬上了床铺。他们却仍旧意犹未尽，喊道：“东北姑爷，再聊聊呗。”我打着哈欠摆摆手，示意自己确实需要休息了。

躺在卧铺上，我思绪万千。每个人的言语仿佛都是一面镜子，折射出地域文化的差异以及人们对他乡的好奇与误解。那位大姐对于东北人在云南发展的简单论断，或许只是基于她片面的认知；而对于我来说，云南人娶了东北媳妇这件事，他们的好奇与调侃，也反映出东北风俗的某种刻板印象。

然而，这恰恰是旅途中迷人之处。不同的经历、各异的观点在这狭小的空间里相互碰撞，使我们有机会去倾听、去理解，进而打破那些固有的偏见。愿我们都能以更加开放和包容的心态去面对他人，尊重差异，让心灵在交流中变得愈发宽广和温暖。

两天的漫长时光，列车在铁轨上奔腾不息，终于抵达了昆明。与车厢内那些亲切的东北“老乡”依依惜别，他们各自怀揣着对未来的期许，奔赴云南的各个地州。

还记得上车时，厚重的羽绒服包裹着身躯，抵御着东北的严寒。而此刻，下车瞬间，短袖便成了最合适的装扮。这趟列车仿佛是时光的穿梭机，带着我横跨了十个省市，从东北的冰天雪地一路南下，直至抵达云贵高原的温暖怀抱。这种温差的变化，绝非仅仅是体表温度的转换，更是一次深入心灵的奇妙旅程。

踏入昆明站的那一刻，眼前的景象令人震撼。人山人海的场面，让我深切感受到昆明的活力与魅力。

据说，每天光是这个火车站的涌入量就高达几十万人。云南，这片神奇的土地，拥有着地球上除了大海和沙漠之外的多数地理地貌，丰富多样的自然景观如同一幅绚丽多彩的画卷，徐徐展现在世人面前。作为云南的一份子，我内心的骄傲油然而生。

再次踏上昆明开往普洱的动车，激动的心情愈发难以抑制。离家的距离越来越近，每一分每一秒都充满了期待。从离开家乡的那一天到如今，整整 38 天过去了。这一路，从云之南到东之北，再从最北端穿越万水千山回到南方，行程一万多公里。在这漫长的旅途中，有欢笑，有泪水，更多的是对人生的感慨，以及心灵的碰撞与成长。

当动车缓缓停靠在普洱站，夜幕已悄然降临。一切还是那么熟悉，熟悉的街道，熟悉的气息。走出车站，叫来一辆滴滴，车子一路直奔那充满温馨的书香小院。

院内一片静悄悄，当我打开灯的瞬间，猫咪饿得直叫，紧紧尾随在我身后寸步不离。我赶忙打开抽屉，喂了它两根火腿肠，它这才安静下来。四天的火车旅程，让我感觉全身沉重、疲惫不堪。煮上一锅香喷喷的米饭，然后痛痛快快地洗去一身的尘埃，精心炒上两个小菜，独自小酌一番，享受这片刻的宁静与惬意。

夜已深，鞭炮声此起彼伏，大年初五的夜晚，热闹非凡。然而，我却没有感受到一丝丝浓厚的年意。抬头望向深邃的天空，星星闪烁，仿佛在向我诉说着人生的无常。我默默地告诉自己，往后的日子，要好好吃饭睡觉，少抽烟，少喝酒，把每一天都当成生命中的最后一天来过，一切顺其自然，随遇而安！在这已然走过的前半生里，我要向内心深处的“灵府”说声对不起。

人生，就是一场不断前行的旅程。在这归乡的道路上，我重新审视了自己的过去，也更加坚定了未来的方向。无论前方的道路如何曲折，我都将怀着对生活的热爱，勇敢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