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老头

乐儿（拒绝私聊）

菁菁者莪，数十载弦歌。问修水露桃，虎门青李，孰与共星月平湖，平安觞祝。

灼灼其华，百千重风雅。携芳春梦笔，朱夏持心，何妨同蒹葭兰泽，兰著诗成。

晨光轻柔地漫过兰著学校那繁茂的爆仗花架时，我总是不由自主地摩挲着那枚嵌着棋子的银杏书签。叶脉中似乎还蛰伏着1989年秋雨的痕迹，那一年师范校园里的垂丝海棠被秋雨打落，满地胭脂。我抱着《白如云》穿过那简陋的文化长廊，远远望见你抱着篮球从教工宿舍走来，额发上的水珠折射出彩虹般的光芒，刹那间，少女的心原野仿佛遭遇了山崩地裂。后来你才坦白，在那之前，某场考试提前交卷的那位姑娘，早已像劫材般钉入你人生的棋局。

时光流转，来到了1992年6月9日。班主任胡老师提前找我谈话，起初我以为是关于大学推荐名额的事，没想到他竟说有位老师希望与我共话未来，问我是否愿意。刹那间，我心慌意乱，却强装若无其事。当胡老师说出那个人名字的第一个字时，我整个人仿佛飞上了云端，只轻轻说了句好。

1992年6月9日，我从一位同学那里收到了你写给我的表白信。信中令我记忆深刻的一句话是：“我是个农民的孩子，有的是坚韧的品性，有的是强壮的体魄，有的是认定后的专一，相信可以给你带来美好的生活。”我反复地读着，一遍又一遍，难以相信却又实实在在。就这样，有了你邀请我到宿舍吃饭时我不敢喝你冲泡的第一杯牛奶，有了你调侃我怕牛奶里下毒时我的脸红，有了父亲帮我搬行李去拜访班主任老师时恰巧遇到你抱球转角相遇的尴尬，有了你7月8日去我家又把行李原封不动搬到师范的辛苦，有了每周六下午师范路口等待的身影。三十六年的相识，三十三年的风雨同舟，爱恋如初，爱心如磐。

你喜爱运动，更爱围棋。1992年县里围棋比赛，你是上届冠军。本想卫冕，可惜第一场比赛输了，接下来的每一场比赛我都静静地陪在你身旁，你再没输过，最后以一局之差屈居第二。下棋时的你，无论是执白子还是黑子，那手像栖在枝头的鹤，一子定乾坤，落子无悔。我最最喜爱的，就是你执棋落定的刹那。

你总说我是个偷时间的贼。当你在篮球场划出三分弧线时，我躲在花影里临摹你起跳的剪影；当你讲与拿破仑同身高时，我的钢笔正悄悄在课本空白处描绘着陌上少年的模样。直到那天黄昏，我撞见你在黑板角落画围棋定式，暮色将你的白衬衫染成栀子色，粉灰簌簌落在1992年的夏至线上。“卿若纹枰之子，落于我人生星位”，我耳尖嫣红。七月流火，你挑着我的行李往黄沙镇去，崎岖的盘山公路，摇晃不定的公共汽车，在你背诵《滕王阁序》的声音中，时光过得飞快。

八月十六的月光如液态的银。你外出出差半个月，裹着八百里风霜冲进黄沙中心小学。我看着有些狼狈的你，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你见不得我流泪，连忙丢下行李，一把抱起我旋转起来，亲吻我的脸颊，吻干我的泪痕。我知道你明白我的无依、我的彷徨、我的害怕。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在人生地不熟的环境下多么希望你的日夜陪伴。就这样，在以后的一年间，春天的油菜花田里总会留下我们的足迹，每周日下午的站台，我也都能在你瞳孔里看见星轨渐次偏移，目送我时的依依不舍。

南下的绿皮火车摇晃着1994年的月光。你南下广东谋生，虎门的海风开始在信笺纸上结晶。每周一封，雷打不动。最煎熬的是那张商调函作为废纸的冬天。从热烈到愤怒，再到淡定，坚持就是胜利。于是又一次绿皮火车，无座，35小时。你随地而坐，我枕着你肩头假寐，听着你的心跳与铁轨合奏，我双手环抱得越发紧。终于在1995年你工作稳定在平湖。停薪留职的我随你来到平湖，开启漫漫代课路。努力拼搏的同时，你做着你认为该做的事。1996年我们生下了儿子，2004年我入编。所有的所有都是既定而来，只有我知道期间的艰辛和幸福。

此时，你平稳的呼噜声就像一首有节奏的旋律，不经意的爱抚，掌心的温度让我重回1989年那场秋雨。在今天这个重要的日子，送上我对老头最热烈的爱恋和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