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子故里酒飘香

鄂邑紫韵坊

初秋的乡宁北塬，戎子故里，正是葡萄将熟未熟时。黄土塬上浮着一层青雾，倒像是谁家蒸笼揭早了，半生不熟的蒸汽漫过了山梁。

戎子酒庄卧在黄土塬上，窑洞改的酒窖冬暖夏凉。青砖小院里的葡萄藤爬得散漫，老枝虬结处竟像篆书的笔锋。酿酒师说："这的黄土里掺着砾石，葡萄根要扎七米深。"说话间有山雀掠过藤架，翅膀扇落几粒晨露，正巧跌进他端着的橡木桶里。

酒窖幽深，橡木桶列队如兵马俑。酿酒师挨个儿叩桶壁，咚咚声里讲起戎子酿酒的掌故。乡宁北塬有座土窑，檐下总晾着几串野葡萄。戎子晨起采露水，布裙扫过酸枣丛，惊起两只灰山雀。这女子酿酒用陶瓮，说是祖奶奶留下的方子：白露前三日采青果，霜降后五日收紫珠，黄土下埋足三冬三夏。

秋深时家家蒸黍米，独她守着野葡萄发呆。老陶工笑她痴："酸浆果能成甚气候？"戎子不答话，把新摘的果子浸在泉水里。石槽中浮起碎玉似的月光，恍惚见着母亲病中喝药汤的模样。那年她翻过七道梁寻野葡萄，枝头最后几粒红果映着残阳，倒像是浸了血的药引子。

头场雪落时开了一瓮酒。青瓷碗里漾着琥珀光，闻着有崖柏香，抿半口竟尝出春日梨花的清甜。窑洞里忽地漫开暖意，窗棂上的冰凌珠子扑簌簌往下掉。隔壁放羊的老汉抿了口酒，红着鼻头说："这酒里藏着日头呢。"

开春河岸泛青，戎子的酒瓮多了起来。有游商要用玉佩换酒方，她指着崖畔的紫菀花："等这野花能栽进玉盆里再说罢。"黄昏总见她倚着酒瓮编柳条筐，碎发间沾着葡萄藤的卷须，风一吹，和晚霞里的炊烟搅作一团。

今人考证戎子酒庄遗址，掘出带螺旋纹的陶片。老农却说那花纹是当年戎子编筐留下的印记。清明前后，总有人往黄土坡洒酒，说酸枣刺上凝的水珠，细看竟泛着两千年前的酒色。

窑洞早塌了半边，野葡萄依旧年年攀上断墙。暮色里恍见那布衣女子俯身拾穗，发梢掠过的陶瓮口沿，落着当年那只山雀的影子。如今酒庄的姑娘们仍爱在发间簪野花，剪纸似的影子映在发酵罐上，倒比仪表盘的荧光更鲜活。

申时三刻，云影移过品酒台。水晶杯里盛着不同年份的"雅黄"，从琥珀色到石榴红，倒像是把四季光景都收在里头了。年轻的品酒师递来杯2012年的珍藏，酒液在舌尖打了个转，竟尝出泉眼初融的凛冽，转瞬又化作野花摇曳的温软。忽而记起昨夜在塬上望见的星河，此刻都在喉头汩汩流动。

暮色染红酒标上的戎子画像时，剪纸姑娘送来新作的"葡萄仙子"。细长的指节捏着纤巧的窗花，红纸屑落在地上，倒像是撒了一地的酒曲。"咱这儿的黄土会呼吸哩"，姑娘笑着露出虎牙，"你听，葡萄根正和三千年前的陶罐说悄悄话。"斜阳穿过琉璃杯，酒色竟泛出几分蜜饯杏脯的光泽。含在嘴里不急着咽，先是尝着霜降后迟摘的葡萄那点儿委屈劲儿，待酒液暖了，又渗出枣花蜜的甜头。恍惚听见秋风扫过空酒缸，缸口的蛛丝正微微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