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教育故事一（109）一坐班签到的岁月

风向标

　　坐班签到的岁月

“坐班签到”，好像是学校永恒的话题。

我参加工作的第一天就开始签到。那是20世纪90年代末，我刚调到一所初中学校，一进办公室，就有人叫我签到，签到簿就放在办公室里靠门口的一张桌子上，来一个签一个，我也跟着大家签了。那时好像是上午8点30之前签一次，上午11点后签一次，再就是下午2点前签一次，放学前四点半再签一次，一天要签四次。一开始大家都是认认真真签到，既准时又自觉，如果哪位老师没有按时签到的，值日行政就会在签名处划斜杠，表示这个人缺了“一到”。说实话，那时的签到并不是很严格，还是比较人性化的，因为那时大多数老师都是本地人，学校也没有食堂，中午和晚上放学后老师都要回家做饭、吃饭。

“教师签到”其实是有说法的，让老师签到的主要目的就是记录老师的出勤，老师有没有来学校，来了学校多少次，是迟到还是早退，通过“签到”就一目了然。“坐班签到”也是对老师的一种有效管理手段，学校的出发点是好的，做法也是可以理解的，按说学校老师应该真心接受并自觉遵守。但在实际工作中，老师的签到往往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

首先，有的老师很抗拒，不想受到学校的管束，一天签四次到，很麻烦，限制了进出学校的时间和自由，开始还很不情愿地签几次，后面就慢慢不签到了。其次就是出现代签现象，有的老师迟到了或者没来学校，就叫关系好的同事代签，值日的行政也不想得罪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次就是补签，有些老师迟到了或者旷工，按说值日行政应该在签到处“划杠”，表示这位老师没来学校或者没有按时到校，但值日行政也装着没看到。既然你没有划掉，那我为何不补上呢？于是就偷偷补上。好吧，你补签我也补签，反正大家心知肚明，心照不宣，你好我好大家都好。最后还有一种现象，我觉得很不好，就是到了周四晚上或者周五早上，学校的签到簿不知道为什么不见了，一周的签到白签了。有人说是被学生偷走了，还有的说是被风刮走了，我心想都是胡扯，然而这种现象出现过好几次。

当然，不遵守签到规则的老师毕竟不多，大多数老师还是能自觉签到，尤其是像我们这些刚分配的年轻老师，每次签到都是认认真真、恭恭敬敬的，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和轻视。但时间一长，我就发现有些老师并没有按照学校的规定签到，要么是代签，要么是补签，反正迟到、早退、旷工都没事，也没人说，在签到簿上都是“满勤”。相反，像我们这种每天老老实实按时上班下班的，稍微迟到了或者早退了几分钟就会被值日行政“划杠”，我很不解，很是疑惑。后来，有几位老老师私底下告诉我，说学校的签到都是做做样子的，不要当真，你也可以漏了就补上，或者叫人代签，没人会说的，保你没事。我似懂非懂，嘴里说道：“那怎么行呢？”但在后来的日子里，我还是偷偷地补签了几个“到”。

“纸是包不住火的”，这种“不签到”“补签到”“代签到”“签到簿丢失”的现象还是被老校长发现了，老校长很生气，但又不好发作，强忍着怒火，在办公室里没有点名道姓地批评了一下就离开了，但“签到”还是照常进行。

第二个学期，老校长退居二线，新校长上任。新校长是学校原来的副校长，对学校的内部事情了如指掌。上任伊始，新校长就对教师的坐班签到进行了改革创新。一是每签一个到补助5毛钱，少一个“签到”就从课时费中扣5毛钱，那个时期老师是可以发课时费、考勤费的，但现在不行。听说“签到”有补助，大家都很兴奋、很激动，都在心里盘算：一天4个到，一天就有2块钱，一个星期就有10块钱。我也在想：我一定会认真签到的，争取满勤，不为别的，就为这5毛钱。那时是真穷，能有一点点福利，也是非常开心的事。

接着，新校长又宣布了第二项措施，既然“签到”是有钱的，那签到一定要规范，一定要公平公正，决不能像以前那样随意，想签就签，想补就补，值日行政一定要认真把关，严格按照“签到规则”让老师签到，绝对不能徇私舞弊，如果发现有老师不遵守签到规则，或者发现值日行政“关亲顾友”，学校一定会通报批评，严肃处理的。至于怎么处理，新校长也没有具体明说。就这样“新人新气象”“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这样烧着了。老师们签到比以前自觉多了，也规范多了。

　　按说，在这样的工作制度下，老师们应该会自始至终认真、自觉地签到，但事实并非如此。几周之后，我又发现有老师偷偷“补签”和“代签”，只不过手段和方式比以前更加隐蔽了一些，没有以前那么大胆和放肆。虽然说签到有补贴，但也还是有老师不签到，即使人来了学校也不签到。不知道是看不上那点钱，还是和学校故意唱反调，但我从来没有看到学校行政或者校长批评过他，后来我才知道，这位老师有个亲戚是当官的。哦，原来如此！

“坐班签到”还是照常进行。但后来我慢慢发现，最不能遵守学校签到制度的除了几个有点关系和背景的骄横的老师外，就是学校的行政干部，个别行政干部不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做“老好人”，而且还经常为自己“补签、代签”，有时候人不在学校，签到簿上却是“一天满勤”，尤其是其中一个副校长，缺勤最多，但出勤总数居然还排在前面，大家都知道这件事，只是不说。后来这些事还是被新校长知道了，校长就亲自坐在办公室里监督老师们签到，而且还把一周五天的签到簿分开，改为每天签一张，签完一张就锁进抽屉里，到了第二天早上再拿出第二张表让大家签，防止老师补签、代签或者撕毁。即使这样，也还是有老师不能遵守签到规则，代签、补签的现象还是时有发生。我清晰记得有一次学校一位副校长无故迟到了二十多分钟，还是偷偷补签了，正好被巡查回来的校长撞见了，因此两个人在办公室里大吵了一架。后来，那个副校长干脆不签到了。

教师签到就这样不痛不痒、不松不紧、不急不慢、不温不火地延续下来了。反正每个学期都签到，有认真签的，也有不认真签的，有代签的，有补签的，还有不签的，这个签到好像成了一个“无解”的难题，没有也不行，有也是一个摆设。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经过二十多年的风风雨雨，我的学校发生了很多变化，可以说是物是人非，学校的老师走的走，老的老，退的退，死的死，但唯一没有变的就是一些“风气”。后来我当了学校的校长，当了校长之后，我首先想到的就是老师的“坐班签到”，是步人后尘还是改革创新，我一直在思考着。经过反复思索，我最终决定“创建无制度的学校”，就是通过对老师的关心、爱护、尊重、信任、包容等让老师自觉履行职责，自觉认真工作，自觉按时上下班，所以，我上任后就取消了教师的坐班签到。没有了约束和桎梏，老师再也不用为了签到而烦恼，校长也不用与老师们斗智斗勇。刚开始，大多数老师还是能自觉按时上下班，有课就上课，没课就在办公室里备课、批改作业等，但也有一些老师并不是很自觉，没有了签到的制约就更加地放飞自我，要么上完课就走人，要么一天到晚看不见人影。开始一两个，后来三四个，再后来连年轻的老师都学样了，最后办公室里没人了。“唉”，真是“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我想这样长期下去肯定是不行的，于是召开全校教师大会，商量对策。会上就有老师提议，可以像工厂那样安装电子打卡机，输入固定的打卡时间，用指纹或者人脸识别，这样就避免了“代签、补签”等现象的发生，同时按照签到次数来排名，把“签到结果”作为教师的“评模选优”“职称评聘”“绩效考核”的重要依据。虽然我不赞成用打卡机签到，也不希望把老师当成流水线上的工人，但我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就这样，我的学校就从先前的“纸质签到”，变成了现在的“不用签到”，到最后又不得不改为“打卡签到”。现在想想，都觉得好笑，但我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后来，我听说有一些学校是不用教师坐班签到的，但学校照样管理得井井有条，学校风气也很好，教学质量也很高，我很佩服这样的学校，我觉得我应该向他们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