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陈四长：最忆是童年（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因为发山水，学校停课了，妈妈送我到姨母家去。姨家的村子在清峪河畔，河沟里的坡崖上生着不少野酸枣树。每天中午，表姐表弟便邀我一起下河沟摘酸枣，有时也到河里捉鱼捉鳖。运气好的时候，一天总能捉个一条两条的。当然，有时也去捉蟋蟀、捉蚂蚱。蚂蚱的叫声很好听，表弟喂它南瓜花，一边喂还一边逗：“蚂蚱叫喳喳，爱吃南瓜花。”</p><p class="ql-block">那年月遭水灾的地方特别多。一天，村里来了一些逃难的，听大人说是淮河发大水，淹了安徽。我们那一带各村都有这样的逃难者。当时，陕西人叫安徽逃难的为安徽蛋，而且传说安徽蛋抢人，编出了许多吓人的故事。但我对安徽人的印象并不坏，给我家喂牛的毛毛就是个很不错的小伙子。他当时顶多十七八岁，一天到晚乐呵呵的，不知道啥叫愁苦。当时我们家喂了一头大黄牛，毛毛白天放牛割草，晚上就睡在牛圈旁的土炕上。我喜欢毛毛，一则是他会讲很多新鲜的故事，二则是他会用禾秆编织许多好玩的物什，因此，我和毛毛成了好朋友。</p><p class="ql-block">夜里，父亲提着马灯给牛添草，牛圈里响着老黄牛的喷嚏和嚼食草料的声音。妈妈在油灯下纺线，嗡嗡嗡的纺车声，像催眠曲一样轻轻唱着，似有唱不完的歌。</p><p class="ql-block">妈姓程，名晚玉，一个勤快能干、争胜好强的乡下女人。妈扎的花绣，纳的鞋底，在村里女人中是出了名的。听四妈说,妈做活总是晚上做，怕她学。也许是这样的，但也说明妈的活做得好。</p><p class="ql-block">妈惟一能够谈得来的人是表姐玉。玉表姐长得很俊，高挑匀称的身材，常穿一袭漂亮的旗袍。因为其婆家村子与我们村毗连，玉表姐常来我家，我有时也到表姐家玩。表姐家院里有一棵梨树，梨很大、很甜。表姐夫我只见过一次，听说在省城读大学，不常回家。表姐每次过来，总和妈有说不完的话。至今我还记得玉表姐倚在门框边的样子，她流着泪，给妈诉说着什么。妈不让我听，其实我听了也听不懂。后来听说玉表姐死了，是上吊死的。姨母觉得表姐夫家境好，想让三表姐续弦，妈极力反对，三表姐也不同意，这事就此作罢。</p><p class="ql-block">因为村里的学校只是初级小学，读完四年级后，我考上了东里小学。</p><p class="ql-block">东里小学的校址在东里花园，也叫靖国公园、唐园。相传是唐卫国公李靖的故居。1917年，靖国军总司令部曾设于此园。东里小学门前有四排大树，两排杨树，两排槐树。杨树108棵,说是梁山泊一百单八将；槐树 36 棵,说是瓦岗寨三十六弟兄。校门也很精致特别，门的两旁是于右任题写的对联:“天地有正气，园林无俗情。”校门上部的形状像一顶皇冠，正中央是砖雕的花鸟以及老鼠吃葡萄等图案。进了校门，是如墙的竹林夹拥着的甬道，然后是一个圆形的拱门，再后边是荷池鱼塘。校园里有假山，有亭榭，有古舫，有曲江流饮的景致，还有一块半人多高皱皱褶褶的大石头，老师说那是陨石，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石头。我们看不出这石头有什么特别，只觉得很神秘。天上那么多的星星，这是从哪一颗星星上掉下来的呢?</p><p class="ql-block">学校里有好多好多我以前没有见过的花。一大早，我们在花间晨读，常常遇见务花的韩工。这是一个五十岁上下的中年人，很会务花，务的牡丹、芍药总是开得很大，但我更注意的是蝴蝶花，其花开时，一地的五颜六色，真像落了一地蝴蝶。再就是含羞草，沿着叶柄，两排篦齿状的叶子，手一摸就合住了，很有意思。</p><p class="ql-block">我上小学时候就爱好文学，有个叫王龙的老师也喜欢文学，我们便成了忘年交。我的习作请王老师指点，王老师的文章也叫我提意见。但那时学校是不提倡学生写“闲文章”的，学校注重的是学好功课，因此我们只能偷偷地交流。</p><p class="ql-block">东里距我们村五里路，只能住校，我一个星期回家背两回馍。一次我重感冒，烧得很厉害，没有回家背馍，父亲赶到学校来接我。偏偏刚下了几天雨，道路泥泞，父亲背着我回家，背了五里路。看着父亲一双赤脚在泥窝里踩踏，我的眼泪止不住流了出来。</p><p class="ql-block">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童年。不管是幸福的，还是不幸的，那一份纯洁无暇的童真，都会深深嵌入一个人生命的年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