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谈闲言录（26）：妒火针

明空如月

第二十五章 妒火针

诗曰：

绣针穿心妒成劫，

胭脂焚尽海棠谢。

红颜倾城终作土，

觉心破茧可化蝶。



谷雨微凉，方寸茶室的轩窗斜插一枝海棠，花色艳如泣血。一蒙面女子推门而入，素纱遮颜，袖口金线绣鸾凤，指尖却缠着几缕银丝，丝尾系一枚绣花针，针尖凝着幽蓝寒光。她怀中紧抱一锦匣，匣面雕并蒂莲，莲心却钉着三根铁蒺藜。

“求先生……替我解这毒。”女子嗓音沙哑如裂帛，掀开面纱一角——左颊光洁如玉，右颊溃烂生疮，疮口爬出白虫，虫身竟纹“妒”字。

梦谈先生不语，取青瓷盏注茶，茶汤清冽，盏底浮一片银箔，箔上映出女子年少容颜——杏目樱唇，对镜簪花，身旁侍女笑赞：“小姐貌若洛神！”

“那年上元灯会，她竟夺了我的花魁……”女子忽癫笑，银针猛刺海棠，花汁溅入茶盏，竟凝成血珠，“我以金针蘸鹤顶红，绣入她的嫁衣，谁知毒却反噬己身！”

茶烟漫卷成幻景——

绣楼烛影，女子密绣鸳鸯枕，针脚藏毒；婚宴鼓乐，新娘浑身溃烂，喜帕下却是她自己面容；最刺心一幕，是那“侍女”撕下假面，竟是情郎乔装，冷笑道：“你妒她容色，可知她本是你胞妹？”

幻象炸裂，女子撕扯银丝，丝线勒入腕骨：“谎言！我从小就是孤儿！”

先生以针挑破锦匣，匣中掉出一卷襁褓，绣“双生莲开，孽债同栽”，内裹半枚玉佩——与她颈间残玉严丝合扣。

窗外惊雷劈断海棠，花落如雨。女子踉跄拾瓣，见瓣底细纹竟拼成“妹”字，记忆轰然倾塌——

幼时被弃，因脸生胎记，养父将她卖入绣坊，胞妹却被富户收养。那“情郎”，原是妹妹为寻亲扮作的仆从。

“我毒杀的……竟是血亲？！”女子呕出黑血，血中浮着针影，“这毒……这毒原该我受！”

梦谈焚香一线，烟凝为蝶，扑入其溃烂右颊。疮口忽绽新肉，化为一朵赤莲，莲心托着绣针：“姑娘此针，本为补衣，何苦绣恨？”

五更梆响，茶客见女子散发赤足，抱匣行于雨中。三日后，城郊多一绣坊，名“双生莲”，专收孤女授艺。坊间传言，绣娘皆戴半面纱，右颊刺莲，针法奇绝，绣品售银尽数济贫。

更奇者，每至谷雨，坊内海棠无风自摇，落瓣缀成绣图，上绣：“妒火焚尽处，莲生心头月。”



【梦谈碎语】

你看那妒针——

刺人时是刃，绣花时是舟。

心若向明月，

针尖亦可挑得破孽海，

挑得圆人间缺月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