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牌楼（续68）

古槐

　　王家牌楼（续68）

不几天，智儿又买回一张牛皮，蔷儿看见后生气地不再言语，不知他又要搞什么鬼把戏，成什么精？自儿子长大后，做事从不和自己商量，都是自个拿主意，好在他不会干坏事。这一点蔷儿心中有数，生气的是他把自己当成了无用之人，从不事先与她商量。

蔷儿边生闷气边暗中观察着智儿的一举一动，说不定他又能干出件让人高兴的事呢？这样一想，心里又泛起一丝兴奋。只见智儿将牛皮用温水泡软，再用锋利的小刀一点一点地、十分仔细地刮去皮上的肉和油脂，再刮去外边的一层毛和粗皮屑，只留下中间一层黄中透亮的筋，这一过程叫做“ 熟皮”，弄得家里气味很难闻，蔷儿强忍了下来。

过了几天，智儿搬来几块“ 胡基”（用石夯在木模中打制而成的土坯），将其表面磨平，用火烤热，将熟好的牛皮裁成小块，夹在两块“胡基”中间烘干，制成了平展黄亮且透光的“熟牛皮”。如同现在的电影胶片，只是透光性不如胶片好。智儿整日将自己关在窑里，在黄亮的熟牛皮上画呀、刻呀、上色……忙得团团转。

自从买回牛皮娃娃惹蔷儿生气后，蔷儿再不过问智儿在忙什么。智儿也一再叮嘱柳儿，先不要让妈知道。五天过后，智儿拿着自己制做的牛皮娃娃走出窑洞，走到蔷儿跟前说：“ 妈，看我做得像不像？”

蔷儿抬头看见一个活灵活现的皮影在自己眼前晃动，是那样逼真、精巧，又是那样好看，心想这孩子还真行，从做土地爷到现在，他想啥就能干成啥，确实有本领。这下，他又找到挣钱的门路了，是我错怪他了。于是开口道：“难为你了，做成一箱戏（一套戏）能卖不少钱吧？”

智儿说：“全套少说卖几百块呢？”

“那么多！”蔷儿说着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回头又看到一帮孙子在一旁吵吵嚷嚷道：“大会做牛皮娃娃了。” “真好看，让我看看，让我看看。”蔷儿提醒道：“慢点看，别给你大弄坏了，你大做得真不容易！”

柳儿在一旁高兴地笑了，她知首母亲原谅了智儿，智儿也会意的笑了。

智儿在家整整忙活了两个多月，雕刻了一整套皮影，人物有生、旦、净、末丑。生角有老生、须生、小生、武生；旦角有青旦、花旦、武旦，丑旦；花脸中有白脸、红脸、黄脸，还有黑脸，各类人物一应俱全。此外还有桌子、凳子，长矛、大刀，车马、大轿、风雨、雷电，花鸟鱼虫，各样道具也很齐全。人物的头型更是琳琅满目，满满的摆放了大半个土炕，是一套十分精致、齐全的皮影戏箱。

智儿把戏箱做好，不再忙碌了，也不急着拿出去卖，整天在外游荡，有时还早出晚归，不知他又在做些什么，蔷儿也不好过问。

一个月后，村里要唱皮影戏了，台下坐满了村民，智儿请母亲去看，他搬了把椅子让蔷儿坐在台下，柳儿陪着，孙儿们围了一大群，自己却跑到台后跟一帮人敲敲打打，唱起了皮影戏，是想给母亲一个惊喜。

蔷儿看不懂唱的什么，只图热闹，不曾想智儿也加入唱戏的行列，这才恍然明白了智儿刻牛皮娃娃的目的，不是为了卖出去挣钱，是为了唱戏。难怪他近来早出晚归，是在与一帮人搭戏班子。那年月吹鼓手和唱戏的都被称为下九流，生前在人面前抬不起头，死后还不能进入祖坟。既然如此，搞不清年轻人为什么还偏爱唱戏？王家出个戏子，辱没了王家的家风，是給王家牌楼抹墨，太丢人了，没法跟祖上交待。怪自己没管好智儿，太放任了，他才敢这样胡来，对不起祖宗，更对不起他死去的父亲……。

蔷儿越想越生气，又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发火，只好忍着，直气得头脑发晕，脸色十分难看，眼看就要倒下去了，幸亏被柳儿一把扶住，道：“ 妈，你不舒服吗？我先扶你回去。”同时叮咛命儿看完戏，领弟弟妹妹们一起回家。

蔷儿生气道：“现在都回家去，这戏咱不看了！”柳儿只好扶着蔷儿，领着孩子们回家。一帮孩子不愿离去，在蔷儿严厉地要求下，恋恋不舍地离去了。

戏唱完了，智儿兴冲冲地走进院子，边走边喊道：“ 妈，我们唱得咋样？今晚还有几个村子定了戏。”

智儿走进窑里，见母亲在炕上躺着，柳儿坐在跟前一声不吭，翠儿、命儿、九儿、地儿在跟前围着，十分严肃、阴冷。智儿没搞清怎么回事，误认为是母亲病了，急忙走到炕前道：“妈，你病了吗？刚才还好好的……？”

没等智儿说完，蔷儿猛地坐了起来，骂道：“你还有脸回来，王家出了你这么个不孝之子，把我的脸都丢尽了，干啥不好非得去唱戏，叫人骂王家先人亏人呢，出了个唱戏的后人，死了祖坟都进不了！你还有啥光彩？”

地儿不懂事理，听婆埋怨父亲，接口道：“婆，唱戏有啥不好，大唱得可好听呢，我爱听大唱，以后我也要学大唱戏呢！”

蔷儿捶着床道：“看到了吗，连娃都被你带坏了，小小的就想唱戏，这就叫上梁不正下梁歪，中梁不正倒下来，有这样的大能带出好娃吗？”蔷儿一手拉过地儿说：“我娃小，不懂事，别跟你大学，会学坏的。”说罢又抬高声音朝智儿道：“你说说，你是继续唱你的戏呢？还是把心收回来，照管这个家？你要唱戏就从这家里搬出去，全当没我这个妈，我也没你这个儿。要是肯听我的劝，去把那戏箱卖了，把那帮人解散了，回到家里来，哪儿也不准去了。”

智儿说：“妈，那有啥呀，年轻人到一起图个热闹，并不是以它为生呀，你咋就生这么大的气。”

蔷儿说：“说得轻巧，唱戏是下九流的营生，我坚决不会同意。”

柳儿也在一旁劝说：“他大，你就听妈的，别再惹妈生气了。”

智儿只好为难道：“妈，我听你的，不再唱戏了。”

蔷儿的心情才渐渐平静下来，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也暂时平息了。但戏子的阴影在蔷儿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让她陷入了闷闷不乐的境地。

智儿并没有因母亲的一顿臭骂破灭了唱戏的念头，仍和村中搭成的戏班子偷偷地在外唱戏，有时晚上很晚才回来，蔷儿问时他总说有事，没有真凭实据蔷儿也不好发作，但心里总在怀疑。

人常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蔷儿终于从村人口中得知智儿的戏班子在外很红火，一下子急火攻心，病倒了，病中大骂了智儿几次，智儿虽然口头答应改正，但蔷儿再也不相信了，对智儿也绝望了，整天躺在炕上不吃不喝，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没办法智儿只好请人来，当着母亲的面把戏箱卖掉，心想这下母亲会相信了，她的病也会好起来了。却未能如愿，蔷儿的病好一天坏一天，艰难的熬着。智儿越发难过自责，是自己的不孝害了母亲，谁叫自己当初鬼迷心窍刻牛皮娃娃开戏班子？要不然家里也不会闹成这样子。他尽心尽力地照料母亲，除了田里的活和做纸活外，别的什么也不做了，整日守在炕边进孝，希望母亲能一天天好起来，好让家里相安无事，一家人平静地度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