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依旧笑春风

中华英才

康熙四十六年，也就是公元1707年的秋天，在山东曲阜老家赋闲七年的孔尚任接到了两封来自山西的信。一封是老朋友、时任山西平阳府知府刘棨的一封信，信中恳切邀请他到平阳府帮助纂修《平阳府志》。

一封是霍州知州孔兴琏寄来的。孔兴琏也是山东曲阜人，与孔尚任同是孔子后代，是族亲。他早就对孔尚任这位多才博学的文学家兼戏剧家的本家族亲充满了崇拜和敬意。当他得知刘棨知府准备邀请孔尚任编纂《平阳府志》时，就邀请孔尚任路过霍州时一定要先进去住几天。霍州就在平阳府的管辖之下，也是孔尚任由曲阜去平阳府的必经之路。

孔尚任7年前被罢官，一直在家中赋闲，如今年近花甲，还有好友惦念，不禁十分感动，立即给刘棨和孔兴琏写了回信，说他大概到霍州和临汾的时间。 一路上孔尚任翻山越岭，披星戴月，艰苦跋涉，但五十九岁的孔尚任却精神焕发，毫无倦意。到了十月初六中午时分，孔尚任按照和孔兴琏知州约定的日期，终于来到霍州地界。

“哥哥您看。”随行的弟弟佃野突然叫了起来。孔尚任抬头一看，只见霍州城外立着一队人马，旁边放着两架轿子。孔兴琏正远远向他招手。原来孔知州带着他的属僚到城外迎接他们来了。

孔尚任一阵的感动，他赶忙跑了过去。族亲相见，格外激动，他们拉住手致以问候。孔知州赶忙把孔尚任让进轿内，让佃野骑上马，一路回到霍州署衙。

霍州署衙位于东大街的北侧，孔尚任到了“古霍名郡”牌坊前，停轿，他站在署衙谯楼前，被这座恢宏、庄穆、典雅、壮丽的古代建筑吸引住了。孔知州和孔尚任一同步行，他一边走一边给孔尚任介绍说：

“霍州这座署衙原是隋朝中郎将宋老生的幕府也是名将尉迟恭的行辕。两人都是忠勇之人，尉迟将军更是武门神。”从仪门往后走，大堂的前边六七丈的地方，建有一座牌房式的小建筑，建筑正面是“天下为公”，后面则写着“清慎勤”。旁边石碑刻有前朝知州褚相撰写的“戒石铭”。碑的左边立一石，刻有“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碑的右边亦立一石，刻有前朝霍州学正曹端所题官箴“吏不畏吾严，而畏吾廉。民不服吾能，而服吾公。公则民不敢犯，廉则吏不敢欺。公生明，廉生威。”

孔尚任看到这些官箴碑文，从心底升起了一股对孔兴琏的敬佩之意，“文官不贪财，武官不畏死，此乃兴国之根本。 兄台将这些箴言古训，刻在在州署大堂前，用心良苦啊！“

霍州古邑悠久的历史，迷人的山水，源远流长的文化，和丰富多采的民俗民情，深深地吸引了孔尚任，也深深的打动了孔尚任，使得他诗兴大发。

一天，风和日丽，天高气爽。孔兴琏特地邀请孔尚任一块去谒拜轩辕台。轩辕台位于霍州城北的一座小山上，这是为黄帝建筑的一座祭祀祠，历经战火，遭到毁坏，孔兴琏任知州后对其进行了大规模修复。

孔尚任登上轩辕台后，他为这里迷人的景色和宏大的建筑而感叹。他情不自禁地在轩辕台的题诗壁上写下一首五言律诗：

霍山城北轩辕台夕望

丛祠千尺上，石磴与云齐。

积雪明冬岭，炊烟乱晚溪。

登高重九后，作客太行西。

无处猜乡路，沉吟日易低。

孔尚任在这首诗的前四句中，用生动形象的诗句，描述了中镇霍山轩辕台高峻的地势和夕阳照耀下的四周美丽的环境。高高的丛祠有一级级与云齐的石台阶。霍山岭上存有常年的积雪，山下流动的小河和村庄中飘出的缕缕炊烟。好一副美丽的图画，好一个动人的景色。

临别前一日，知州孔兴琏邀孔尚任到霍山陶唐峪游玩，这里相传是尧王避暑之地，山清水秀。孔尚任得知附近有一座尧祠后，便孔兴琏一起到拜谒尧王。出了尧祠，已是中午，孔兴琏决定在当地用膳。

当地乡绅特意请了霍州城心灵手巧，美丽大方的名厨桃花姑娘来烹饪。吃的便是霍州历来招待贵宾的加料饸饹面，并请桃花姑娘为饸饹面配了四个小菜，号称人生四大喜，这四道菜分别命名为：金榜题名时，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

孔尚任吃了饸饹面，听了对美食的介绍，觉得非常可口，且色香味形意俱佳，便问这是谁做的饭。当地乡绅说：“是桃花姑娘做的”。孔尚任一听桃花二字，顿时愣在那里。想起自己创作的名剧《桃花扇》，他30岁科举落地，隐居石门山，写成初稿，历经20年，三易其稿，在康熙三十八年(1699年)，51岁终于完成大作。《桃花扇》一演出，即刻轰动了京城。很快就流传到全国各地。乡绅有意叫出桃花姑娘出来见孔尚任，孔尚任没想到在这山乡野地，能见着这么漂亮的姑娘，可谓深山出俊鸟。

桃花姑娘举止落落大方，谈吐文雅，又让孔尚任想起自己笔下的名妓李香君。孔尚任一时神思迷离，心醉神迷，遂谓桃花姑娘所作之面为桃花面，并作诗以赞桃花姑娘之美。

桃花姑娘桃花面，
佳人袅袅面芳菲。

娇颜恰似花中蕊，
风情万种惹人醉。

岁月如流花易逝，

珍惜当下莫相违。

一曲悲歌桃花扇，
又见香君梦几回。

嗟乎！桃花之美，虽灼灼其华，然花期短暂，转瞬即逝。佳人之面，亦如昙花一现，终会被岁月侵蚀。然其神韵风姿，却可长留人心，仿若桃花之芬芳，弥漫于时光长河，永不消散。愿世人皆惜眼前之美，莫待花落人老，徒留遗憾。

从此人们便把孔尚任吃过的配以四种小菜的加料汤饸饹饭称为“四喜桃花面”。

当天晚上，孔兴琏知州早早在自己的后花园中摆下筵席，专门宴请孔尚任兄弟。说不完的家乡话，诉不完的离别情。俩人越说越投机，越说越高兴。孔尚任本来就不胜酒力，在热情好客的族亲招待之下，再加上和孔兴琏谈的非常痛快，不知不觉孔尚任竟喝多了。

回到客房后，孔尚任久久难以入睡。他望着窗外圆圆的明月，看着孔兴琏为他 插放在客房花瓶中的菊花，他想到孔兴琏对他的尊重和盛情招待，他又想到在这花好月圆之夜，自己远离家乡,不觉思绪万千。他看了看站在自己身旁正端茶倒水的弟弟佃野，就再也坐不住了。孔尚任披上衣服来到书桌灯前，提笔写了一首五律：

十月十五夜客霍州灯前同佃野弟遣闷

潇洒霍山署 ，耽吟十日留。
月陪千里客， 菊剩一瓶秋。
重岭遮乡路， 孤灯见旅愁。
迟迟三点漏， 催白未衰头。

写完，他低声吟咏了几遍，又叹息了几声，才上床睡觉。佃野见他睡着了才悄悄关门出去。

孔尚任要走了，孔尚任要离开霍州署的消息不胫而走。霍州城内的文士名流，达官贵人，甚至普通百姓不约而同的来到霍州署衙为孔尚任送行。一时，连署衙吃饭喝水用的碗都不够用了。大家都对孔尚任恋恋不舍，都想多看一眼这位才华横溢，饱经风霜的孔子第64代后人。人群中有位老人提议说：“孔先生一走，不知何日方能相见，是否能请孔先生留下诗词墨宝？”

大家齐声赞同，孔知州立即命人准畚文房四宝。孔尚任的心情非常激动，他连连说：“恭敬不如从命，我写我写。”

只见他饱蘸浓墨大笔一挥，不一会儿，一首五言古风一挥而就：

将之平阳别霍署同客亲族

萧森霍山阴，雪晴天仍暖。

亲串不约来，官府无余碗。

政闲衙鼓稀，饱食恣疏散。

夜饮昼读书，时亦按歌管。

剧欢旬日留，平阳催就馆。

剪烛对离樽，无言气各短。

阳关迭未终，束装不敢懒。

人生若飘蓬，此会再亦罕。

在这首诗中，孔尚任真实地记述了自己在霍州署停留十天的所见所闻。他感谢孔兴琏和霍州友人们对他的盛情，“亲串不约来，官府无余碗。”他赞扬了孔兴琏任知州时的政绩“政闲衙鼓稀，饱食恣疏散”，政通人和，百姓乐业。他说，本来自己在霍州住了十天，心情非常的愉快。自己很想再多停留几天，但现在不行了，平阳知府已催自己赶快去编纂府志：“剧欢旬日留，平阳催就馆。”他想到自己今后将要四处飘泊，今天离别了亲朋，以后能不能再相见，机会一定是很少了，为此，他发出了无限的感慨：“人生若飘蓬，此会再亦罕。”

第二年，天津诗人佟宏来游曲阜，拜访孔尚任，并拿出了50两银子雇匠人开刻出版《桃花扇》，从而为《桃花扇》流传后世奠定了基础。

2000年，著名作家贾平凹来到霍州陶唐峪采风，时任市委书记王月喜陪同，当参观完尧祠后，也到了午时，众人在景区吃饭，大家说起孔尚任，想起了桃花面，可惜没有了桃花姑娘，也没吃到四喜桃花面，只吃了一碗普通的碗托子。王月喜后来叹道：遥想当年此山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桃花姑娘和桃花面去了哪里了？

桃花姑娘和四喜桃花面其实还在霍州。要想吃上地道的桃花面，就要到霍东大道经十路的孙记桃花面馆，厨师孙刘锁是霍州最有名气的厨师之一。

桃花面馆设施温馨，价格亲民，来到霍州，吃一碗孙记桃花面，不负此行。而孙刘锁师傅的夫人，正是非遗四喜桃花面的传人。她说：如果贾平凹先生和王月喜书记能再回到霍州，一定要让他们吃到四喜桃花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