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凄美绝恋》

顾太健

小说《凄美绝恋》作者：马西铭 1966年6月，文革如火如荼、古城疾风骤雨； 晌午时分，淮阴老城突然电闪雷鸣、暴雨如注、倾盆而下； 古运河最西头人迹罕至的拐弯处，暴雨如鞭，抽打着姑娘单薄的身影，一步步投向河心最深处..... 哀大莫过于心死。 二十三岁的周咏仪，如泥塑木雕一般，整夜伏在桌前没挪窝，她就这么一分一秒地捱着，她心如死灰、坐等天亮。 昨天上午，某中学近千名师生，一路口号、振臂如林，将她供职的汽修厂会计室团团包围；门口窗前、振臂如林、声嘶力竭；骂犹不及，众多学生朝她扔垃圾、用柳枝抽打她，骂其为“女流氓”，给她剪了花头！令这位孤女子心理瞬间崩溃。 周咏仪生性温婉，如深谷幽兰、娴静淡雅，她与世无争，恭谦地低头走路，偶遇熟人，也只是莞尔一笑；同事邻居都说，看到她，就如一幅古代仕女图。 平白无辜遭此批斗诬陷，作为姑娘，她将如何做人？她孤苦无告、哭诉无门；经此奇耻大辱，周咏仪己心如古井、死水微澜；她毫无生念，执意一了百了。 凌晨，远远传来几声鸡啼，周咏仪微微抬头，油漆斑驳的雕花窗棂，己现出深蓝曙色，她知道，该下决心了。 心中浸满苦水、五内塞满冤屈、眼里尽是不舍，就在跨出房门的一刹那，她猛地回身，最后环视自己住了二十三年的旧年老屋：屋里，凄清简陋，老床旧桌藤椅，再无其他。 周咏仪自小失怙，是外婆把她带大；从她记事起，就看着外婆熬更守夜、针挑线连，祖孙俩艰难度日...... 周咏仪无亲无故、无朋无友，直到遇到了xing，这位阳光、英俊、斯文，温州籍的中学美术教师，他俩一见倾心，但因处特殊时期，两人都没有声张，因为xing 的心里，有种预感，他们俩的事，难度极大；他的父亲是南下老干部、市级领导，与贫市民周咏仪家地位悬殊极大，仅组织政审这关，就不易通过，所以很少有人知道他们的事。 一想到毫不知情的xing，周咏仪再次隐泣起来；她真想为自己，涕泪滂沱地大哭一场，但怕惊动四邻、惹来麻烦；绝望的周咏仪伏在门上，紧咬手绢、任泪雨滂沱.…… 　　雨后，千年古运河西头大拐弯处，河水青绿；四十来岁的渔人汉子，撑着小船来到河心，他轻舟熟水，布下了滚钩渔网；他修，悠然享着小调，静待收网。前两网一无收获，他把小船径直划到河深流急处，又连忙下了几排网钩，随后准备起网。 突然，他觉得手里发沉，渔人汉子心头暗喜，哎！怎么拉不动？他感觉水下黑影不小，便加快起网；待到网近船帮，再一凝神，他大惊失色，一下跌坐在后舱。 这网中竟是如天女一般的绝色女子，隔着水波，他看到姑娘脸色惨白、香消玉殒，但死未瞑目。 人命关天、何敢耽搁？他连人带网系在船尾，呵呵抖抖地划船驶向岸边…… 周咏仪掩上房门，不再上锁；她随身只带了一个素色花布手提包，里面什么也没装，只有一方她珍藏的、从没用过的白丝巾，这是男友xing送给她的见面礼；她又拿上那把蓝色油纸伞，穿上白的确良衬衫、鱼白裤子、白袜黑单鞋；她边换衣服，心里边冒出林黛玉的“葬花词”: “质本洁来还洁去，莫叫污淖陷渠沟。” 抢在黎明前出门，周咏仪不想碰见任何人；这满城的大字报，篇篇锥心刺骨，让她倍感生无可恋，戾气逼人。 晨曦微光，映着北门老桥如同剪影；周咏仪怔怔地站着、愣愣地看着、傻傻地想着；从今往后，这北门老桥，这喊着号子、奋力拉动大桥纹关的工人，将都不在眼里、只在心里了…… 周咏仪心里有种直觉：沿这古运河一路向西，那人迹罕见之处，才是只属于她寄托灵魂的佛国净土、清幽之地；她觉得，唯有这一河碧水，才能洗净她被世俗玷污的浊水污淖，唯有这千古运河，才能将她的纯洁灵魂，送达她外婆的慈爱灵前..... 船刚到浅滩，渔人汉子一步跨下船帮，他半截身子站在水里，将姑娘轻轻托起、又将死者轻轻放下；他下意识地再次伸手，但姑娘已无一丝鼻息；渔人汉子叹了口气，含泪捋开粘在姑娘眉眼上的的长发。 他忽然想起，大清早起来，他在家门口就远远看见河边沙地上，坐着这个姑娘，她不顾太阳曝晒、直到日上三竿。 现在他才看清，姑娘把伞纸撕成小条儿，用折断的伞骨一根根戳起，在地上插成个极的“怨”字；中间纸伞长手柄上，扎着一方白纱巾随风飘逸，如同在为她招魂...... 渔人汉子不忍看见姑娘两眼圆睁、死不瞑目，老人说，这是死者怨气太重所致；他用他黝黑的大手，轻轻地摩裟着，将姑娘眼皮闭上，随即解下那方白丝巾，盖住姑娘俊秀的脸庞，嘴里不住地念着“可惜了、可惜了” …… 渔人汉子坑头一想，人命关天、哪能耽搁？他猛地站起，撒腿就往大队跑…… 夏日午后，暴雨浇退炎暑；夏蝉鸣于桐阴，青年美术教师xing，闷坐在宿舍里，心里颇为烦躁，就在上午，红卫兵头领喝令他写检查，至于下一步，视其态度、再行定夺。 xing曾一度认为，“揭批斗”这都与他无关，他的美术专长得到重用，八面佛的“忠字塔”、西大街的“革委会”大院、博古路的县委大院，全市所有地标性巨型毛主席画像，都由他亲手绘制，他的作品，气势恢宏、栩栩如生，名震淮阴地区，是稳稳的“革命派”，红卫兵怎会对他“揭批斗”？ 万没料到，就在这两天，他也成了批斗对象，红卫兵头领对他不再恭敬，横眉冷对责令他深刻反省，罪名是“学西方美术、画裸体素描”，这就是“封资修”，罪大恶极！ 不知什么原因，本已心力交瘁的xing，今早起来，总感到心里“忑忑的”，就像小偷被人抓住了把柄，无论他如何凝心聚神，依旧心慌手抖，笔都拿不稳；他很担心周咏仪，急于想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情况。 出门前，周咏仪对着旧镜子，仔细梳着她那一对长辨子；她辨子很长，辩稍垂到小腿以下；平常上班为显利索，她将两根长辨绕起来，用白色蕾丝扎好，分别装进上装两侧的口袋。今天穿衬衫，她就用一方淡蓝手帕，在辨根打个蝴蝶结，显得尤为素洁清雅。 借着天光曙色，镜子里，周咏仪看到自己的脸庞尤为憔悴；她速将镜子翻倒，压在一纸梅红粉笺上。 粉纸红梅压角，写着寥寥数语，那是她的绝笔；笔法娟秀、字字哀怨: 人生命苦短，识君心无憾； 凡尘既不容，清白天可鉴！ 周咏仪绝笔 下午四点多，校长室，电话铃声骤响，接到派出所的电话，xing如五雷轰顶、锥心刺骨…… 倏忽间，他如一道闪电，哭喊着冲出校长室，迎着如血的夕阳，一路恸哭飞奔而去..... 咬牙紧追的几名师生，怎么也追不上他，只见他的背影越屯越远；只看到他跑丢在路上的皮凉路边的白衬衫，只见砂路上的斑斑血迹，和他随风而逝的蓬乱长发、嚎啕悲声…… 河滩之上，风平浪静；丧魂失魄的xing，颓然瘫倒在周咏仪身旁；那一瞬间，好像天地一切都戛然而止； xing屏声静气，望着令他摧肝裂胆的“冤”字，望着恍若沉睡的恋人，他想伸手揭开她脸上的那方白纱巾，渔人汉子两手护着---淮阴老规矩，人死了，脸蒙了，就不能再见天了…… 他脸色惨白、大气不出，就这么愣怔着，好像魂忑了、眼直了，心空了，他盯着逝者，一动不动；他心颤身抖，浑身冷汗如浆，没过多久，他声如裂帛、长嚎一声“周咏仪”，一下子瘫倒在地、昏厥去...… 此后一两个月，xing淡出了所有人的视线---他在焚香守七；他在重塑恋人。 　　深秋的某天，xing突然打开了房门，人们惊愕地发现，一尊女神石膏头像，如天使一般圣洁，雕塑者用尽全部身心，雕琢出了他心中永难磨灭的恋人；蒙其脸上的，还是那方白纱巾...… 五十多年后金秋，年过八句的xing，在淮阴、金陵两地，举办了他个人画展，展厅内，那尊圣洁无瑕的女神头像，引得观者流连瞩目，背后故事，更令所有人泪目…… 周咏仪走了，女神永在...... 作者马西铭简介 马西铭，1951年出生，江苏省淮安市人，大专学历。原淮阴县文工团团长、淮安市电视台广告部主任、淮安市名著名主持人。一生爱好文艺，在文工团曾担任多种剧目中主角，从形象、武功、唱腔都是一流的。在淮安市大型活动中多次担任主持人，市民们称赞他是淮安市的赵忠祥。他也喜欢文学，曾写出几十篇散文，也被各种刊物选登。上图：美编编辑和作者马西铭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