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城春雪

꧁听雨꧂

檐角的冰棱悄然消融之际，天空仿若垂下了千万条灰白的绸缎。伫立于园中那斑驳的回廊之下，静静凝视着细雪穿过尚未绽放的海棠花苞。这已是雨水节气后的第七场寒潮，倒春寒如同一件不合身的旧裘，紧紧裹住了街巷里那些刚刚苏醒的新芽。往年的此时，护城河早已解冻，柳梢抽出的金线仿佛能钓起一池粼粼波光；而今，残冰依旧漂浮于河面，低垂的灰云下，连风筝也失去了飞向天空的兴致。

犹记得去年隆冬，即便身处暖气房中，那些绿植也未曾挺直过腰杆。孩子们身着羽绒服，在广场上追逐着五彩斑斓的氢气球，糖炒栗子与烤红薯的香气在暮色中交织成团。谁曾想，立春刚过，寒流便如约而至，将晾晒于阳台的腊梅枝桠冻得咔咔作响。那些在暖冬里积蓄力量的花苞，此刻仿佛被惊蛰的雷声吓得重新躲回了泥土之中。这场突如其来的春雪，带着几分迟到的歉意，悄然降临在这座老城之上。

老城区的青砖黛瓦在雪中渐渐泛出银光，墙根处几丛迎春花被积雪压弯了脖颈，却依旧倔强地擎着那金黄的花盘。我在高处俯瞰整座城市被朦胧的雪雾所笼罩，远处河面上结着一层薄冰，几只野鸭瑟缩着身子游向岸边，翅膀划开冰面的裂痕，宛如天地间的一声轻叹。

黄昏时分，雪势渐缓，归鸟掠过铅灰色的天空，翅尖抖落的雪花在夕阳的余晖中化作点点金粉。城墙根下的老槐树虽已落尽叶子，但枝桠上托着的松软雪团，恰似老人布满褐斑的手掌捧着新生的婴孩，宁静而祥和。

这场春雪终究未能覆盖整座城池。当阳光再次穿透云层，街道上的雪水汇聚成细流，裹挟着枯叶奔向护城河。我望着湍急的水流，不禁想起《齐民要术》中记载的农谚：“春雪化如膏，来年麦满仓。”那些融入泥土的雪水，此刻正悄悄滋润着柳树的根须，等待着下一个轮回的绽放。这春雪不仅是大自然的馈赠，更是对这片土地上万物生灵的温柔抚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