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牛

东山银杏

三弟媳妇在家人微信群说：

“二哥真牛，我想起来了。2月22日是姨父的忌日！”

当日“扬子江”发此文，既是巧合，更是天意！

卖牛

转自【扬子江】卖牛 | 孙江林（宝鸡）

扬子江文萃 2025年02月22日 07:21 江苏



我是村里开始搞责任制那年考上南京大学的。

那天，村里闹哄哄开了一晚上会，牲口、农具全割价划给各户。我家与三家邻居分到一头黄犍牛。最后，经过协商，父亲花900元从三个邻居手中买下了牛。

父亲哼着秦腔倒背着手把牛牵回了家。

母亲看到父亲的高兴劲儿，欢喜地问：“江林的车票有着落啦？”

父亲难得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这天晚上，父亲蹲在炕上吸了大半夜旱烟，第二天一早，父亲和牛都不见了。

直到天黑，父亲才回来。一到家就说：“车票有啦！”

原来，父亲将牛卖了。父亲说，卖了一千一，还了邻居九百，还剩二百。

我去上学的前一天晚上，父亲忽然发起高烧，好不容易挨到天亮，我将父亲送到卫生所。医生一面忙着给父亲挂瓶，一面提醒我：“大学生，我这边的钱，可不能再欠了。”

我知道，为供我们弟兄们上学，父亲已欠了800多元的账了。看着父亲山桃核一样布满皱纹的脸，我心头一阵发酸。我当即回家，从带去上学的钱中拿了50元。我把钱递给村医时，被父亲拦住了。父亲一边对村医说“你放心你放心”，一边生气地对我说：“你走吧。我今天不能去送你了。”

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大学毕业后，我在城里工作成了家。一年后，弟弟写信给我，说家里的责任田里，正好有一眼废弃的机井，父亲想买台水泵种菜，要我凑一千元钱。

父亲年迈力衰，两个弟弟老实巴交，没有致富门路，买台水泵种菜不失为一条途径，可这一千元钱从哪来呢？当时，我们的小家庭除了一台黑白电视机，一件像样的电器也没有。

但，这钱，我不能不凑。

我将家里要买泵种菜的事告诉了妻子，她不说话，只是掉眼泪。这是我意料之中的。不过，最后她还是把我们准备买电冰箱的积蓄拿了出来，又找他爸借了200元。

第二年秋后，弟弟又写信给我，说因为种菜，家里的收入比过去多了。父亲借的账已还去大半，还盖了三间新瓦房。

我和妻子都很高兴，决定回家过年。

由于种菜赚了些钱，家里的气氛与过去那些年明显不同。吃年夜饭时，父亲又提到当年卖牛的事。

父亲说，当时，为了给我筹学费，他想把犍牛卖了，换个小牛犊子养着。到了市场，一个买主出了1100元，成交后走出没多远，他听说买主是屠宰户，一路小跑追上人家，想把牛要回来。可人家不肯要钱。他将钱往地上一丢，牵起牛就走。那人不依，他生气地说：“才6岁的口，你想杀了卖肉，作孽哟！”

我问：”后来呢？”

父亲憨厚地笑了，说：”后来，一个庄稼人，900元把牛牵走了。“

我一下子明白了。当年父亲说卖了1100元，是骗我们的。所得900元，也并没有全还给邻居，里面还有我的学费。

我的妻子是城里人，不知道农民对耕牛的感情，随口说道：“杀牛是人家杀，你管他干嘛！200元钱，白丢进水里。”

妻子有口无心，可能语气上重了点，父亲多了心。

节后，我们回南京。临走那天，父亲颤巍巍地拿出一千元钱，要我带上。父亲说：“我和你妈岁数大了，你们的日子还长，千万别为钱的事儿结上疙瘩。”我知道这钱是父亲借来的，心里十分难过，但妻子在旁边，不便多说，我将父亲的手推回了。

没有想到，回城第6天，还是收到了父亲的汇款单。

那天，妻子陪我去邮局取款的，一路上，我俩谁都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