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民办教师那一年

老乐

我的路（3）

春风得意——在顺境中成长

　　1975年6月29日，20岁的我从向阳中学高中毕业了，回到生我养我的家乡边沿，拿起镰刀、斧头和锄头，成为地地道道的农民。与城里下乡知青一样扎到水田地里，泥巴没过小腿，汗水湿透衣背。只是我的身份是返乡知青。别小看这“下乡”与“返乡”的一字之差，几十年后的待遇却有着巨大差别……

　　毕业了，家里增加一个壮劳力，原来只靠伤残退伍军人的父亲挣工分养家糊口，现在多了一个壮汉。我不再是靠父母养活的儿子，而能自食其力挣工分了。在那个城里青年都必须上山下乡的年代里，根本没有进城打工挣钱的概念。所以，返乡劳动是天经地义的。我没有惆怅，没有怨天尤人。那暂也有出民工和打短工的差事，但是，要真正改变命运走出去就两条路：当兵或上学。不管走哪条路，都得有知识有文化，才能有所作为。当兵必须是贫下中农子弟，地主富农子弟是没有资格的。大学、中专在农村招生，必须是城市下乡知青和农村返乡知青，采取推荐方式，条件是下乡或返乡两年以上，贫下中农子弟优先，党员优先。我根红苗正，又是学习成绩好的返乡知青，如果能入党，推荐成工农兵学员的机率是很大的，我棒棒的身体当兵也没多大问题。

心中有理想，奋斗有目标。回乡劳动过程中的苦辣酸甜就无所谓了。从毕业第二天起，我就是一个出满勤的社员。我把自己当成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听从队长刘长胜的劳动安排，从不挑肥拣瘦。
　　七月的骄阳似火，割麦子我挥汗如雨，上山砍木头我不比强壮劳力差。中午吃完自带的干粮后，大家躺在阴凉处睡觉的时候，我拿出笔记本爬在热辣辣的石头上创作劳动诗篇……
　　晚上回家，温习数理化，把每天做过的事记下来。读书看报时，好的句子就摘抄在笔记本上。还经常写亲历纪实，自我加压，每天除了劳动就是读书写作答题。在那个不重视知识的年代里，我这个叛逆者与大势格格不入，我笃信知识能改变命运……

　　怀揣理想，自带光芒，忙啥干啥，都心情舒畅。正当我以每天挣12分工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与下乡知青和父老乡亲越来越熟悉的时候，我被大队和母校推荐当上了民办教师。
　　8月13日，在我高中毕业45天的时候，我成为一名民办教师。与我同时被推荐当民办教师的还有我的同学RPW。校长，也是我和RPW的初中班主任姜锡寿，为我俩安排了各自的教学工作。我接手全校管理和成绩最差的五年二班，RPW接管由边沿和池大地两所学校合并在一起的初一班（六年级），我俩都任课语文数学，都是班主任。

　　我不在乎接手的年级高低，而在乎父老乡亲相信我，学校给我传播知识的舞台，我就要认认真真在这个舞台上，把知识传递给学生，当好教书育人的先生。

　　我从交接的常凤云老师那里深入了解五年二班的概况，知道五年二班从一年级起，班主任频繁更换，到她手已经换了六人，而同年级的五年一班，仅在四年级时才更换老师。小学打基础时期，频繁更换老师是教育大忌。因此，五年二班纪律松弛，学习成绩与五年一班差了一截，还有几名学生厌学辍学，班里没有太突出的尖子生。

　　8月26号开学，与学生正式见面是从上课铃声响起后点名开始的。随着我点一个个名字，学生站起来一个个应一声“到”，我也对号入座认识了臧运民、刘月贵、冯春福、刘莉、范丽娟、周玉琴、隋兰英、郑志强、刘希才、王亚利、丛喜文、徐桂华、王杰等38位同学，其中还包括我的三弟马守民。

范延成个子最矮，学习很差，坐在前排，不是左顾右盼就是交头接耳，是班里典型的淘气鬼。那次提问他并让他到黑板上用粉笔组词。一问三不知，气极之下，我让他在黑板上写：模范的范、延安的延、成功的成，他居然都不会写。五年级了，连自己名字都写不出来，这样的现状，比我了解到的情况还糟。
一个叫柳奇的学生辍学半年了，我到他家走访，她妈说孩子任性，与同学打仗，被老师好顿批评，孩子说他冤枉，一赌气就不念了。我叫来柳奇给他讲了很多念书学习的道理，让他知道治气辍学那是坑自己，正是长身体学知识的年龄，如果荒废学业，虚度年华，等年龄大了后悔就来不及了。我的走访说教奏效了，第二天柳奇就背着书包返校了。
　　五年二班女生高男生矮，刘月贵、臧运民、冯春福都是听话任学的好学生，但都是球球蛋蛋矮矮的。而女生刘莉、徐桂华、隋兰英等却是高高大大的。其中刘莉命苦，他刚刚死去的爸爸是解放战争四野一路下江南的老兵，革命伤残军人。13岁的小姑娘就失去了父亲，很可怜。但她很坚强，学习很努力，成绩也不差。
　　为了提高学习成绩，提高学习效率，数学课我给大家多讲类型题，多留作业多做题。每次写作文，我都写一篇范文，教学生写记叙文一定要把时间、地点、人物、事件交代清楚，内容里不能光有叙述，还要议论、描写和抒情。写作定位，布局谋篇，什么时候详写？哪些地方略写？要运用自如。渐渐的学生们开窍了，学习氛围浓厚了，整体成绩也上来了。期中考试时，与五年一班的总体成绩大幅度拉近了。最可喜可贺的是辍学半年复读的柳奇，期中考试竟然获得班级总分第一名。

1976年春季开学，我被调整到初中组，任初一班主任，教初一语文数学。调整的原因是我教的五年二班班级管理有序，整体成绩大幅提高，而我的同学RPW教的初一，师生关系紧张，矛盾复杂，成绩下滑。因此，学校果断做出调整决定。
初一61名学生，年龄最大的比我小3岁，好几个学生比我个子高。这茬学生基础比五年二班好很多，曲景凯、王亚春、孙利群、胡连军、郭春香、刘淑珍、隋丽琴等基础知识扎实，学习态度端正，努力方向明确。因为是初中一年，校长姜锡寿肯切的嘱托我，要吸取RPW的教训，细心做学生工作，严格管理，树立正气，把学习提高上去的同时，把班级风气带好。
我教学和管理班级的三板斧：一是严明纪律；二是狠抓学习；三是树立正气。我讲课不准分散精力，必须集中精力听讲。对违反者轻者罚站，重者清除到室外。恩威并施，课下我还要对罚站请出教室的学生吃小灶补习功课。课余找班干部和差生谈话，争求他们对改进管理和教学意见，倾听他们呼声，建立互信，增进彼此了解。课间我还经常和学生们一起打篮球，踢键子。王金利和鹿东林都是林场子弟，工人家庭出身，父母有工作，经济条件好，优越感强，学习不努力，成绩自然都不好，曾经与前任老师打过仗。在我的调教下，这两个淘气鬼大变样，课上交头接耳做小动作的毛病改了，能认真听讲了，学习成绩也有了较大幅度提高。我教的数学语文除了教课书外，翻阅了大量课外读物，数学多加题量，建立多种类型题库，自习课我全程跟班辅导，给优等生和差生分档次吃小灶，培养学生的愿学兴趣。语文除了必须掌握教课书里的知识外，重点培养大家的写作能力和水平。指导大家平时注意观察生活，积累对事物的感知感悟经验，把真情实感体现在作文里，坚持下去作文水平肯定会有很大提高。短短几个月，课任老师都一致说，六年级的班风大变样，学习氛围浓厚了。校长对我的教学管理也非常满意并多次在校务会上表扬我。柳河县安口镇师范学校张姓实习生听我讲语文课后，对我启发式感染式的教学很是称赞！
　　当时小学一到五年都是双班共十个班，初中一年一个班，初二两个班。还有一个幼儿班。全校共十四个班，六百多学生。公办民办老师各一半，共有二十多名老师。公办老师挣工资，吃绿卡片商品粮。民办教师挣工分。
　　做为一名小字辈的民办老师，我尊重每一位同事，手勤腿勤，主动清扫教员室卫生。供师生的饮用水也几乎包在我的肩上。七年语文老师褚世国，文学水平高，字写的好，我就虚心向他请教，与他共同摹仿庞中华的字帖练字，练习黑板字，提高我的板书水平。与他一块值班时，跟他学练唱歌识谱，他教我怎样练好音阶音准，没多久我就学会了识谱。

　　1976年5月，带着如此多的光环，经过党组织考察，我填写了入党志愿书，履行入党手续，与社员刘国忠和民办教师周玉兰一起，在边沿大队党支部全体大会上表决通过。成为了一名待公社党委会批准的中共预备党员。
　　后因大队党支部书记调往公社，两个副书记争抢书记位置，把我们仨经支部大会通过的入党志愿书放置在柜子里漏报公社党委会。因此，我第一次入党志愿书就这样被大队党支部继任者给扼杀了！我无奈更无语。他们的不负责不作为耽误了一个求进步青年的大好前程……

同年7月末，本学期即将结束。那天，突然接到大队通知：公社提拔我当参政干部，全称是从农村参加政府的干部，县财政开资，月薪35元。那个年代，这样的提拔属于光宗耀祖的大事情，是百里挑一的荣誉。通知要求我在最短时间内交接学校工作前往公社赴任。原来新任公社党委书记周德禄带领的新班子，在全公社十四个大队中选拔优秀青年充实公社干部队伍时，经过推荐海选最终选中了我。
　　这个改变我人生轨迹的消息，使我骤然陷入困惑和迷茫。我热爱教师这份工作，本想在这个天地里一边历练一边读书复习，再过一年返乡满两年就有资格被推荐上学了。公社参政干部这份工作对我实在没有诱惑，我不想去不愿去。我的想法与校长谈了，他也不愿意放我，但冷静分析：如果顶着不去？冷眼面对抬举，那对我今后的人生会有不确定的影响。毕竟我是这里的人，有了这次提拔却不识抬举，那今后的路会不好走。思来想去，最后决定不能因小失大，还是听从组织召唤，离开我衷爱的边沿学校，离开我刚刚建立感情的可爱的学生去公社报到吧！
　　与学生告别会上，全班大多数同学都哭了，我更是恋恋不舍的哽咽了，那种无奈无语的师生离别的场景刻骨铭心一辈子……

　　恢复统考以后，我的学生孙利群先是考上电校，毕业工作后又继续深造，最后奋斗到北京电力公司的管理干部；臧运民考上沈阳药科大学，毕业后留校，后来发展成为大学中层管理干部；刘月贵考上公务员，工作干的红红火火；王亚春、胡连军考上通化师范学院，毕业后教书育人一辈子；屈景凯成为柳河县中医院长；王新利、鹿东林成为林业系统的骨干力量；柳奇成为交通战线上的劳动模范……国家改开以后，刘莉去南方爸爸曾经工作过的佛山三水交通局工作，在南国成家立业，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

　　人生就是在如意和不如意，顺境和逆境中徘徊往复中行进，谁都无法判断怎么前行是正确的？但是，只要你不放弃学习，坚守初心，不放松学习进取的脚步，前途一定是光明的！道路肯定是不平坦的！我坚信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