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长河中的生命倒影

俗世奇人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作为在胶片流转声中成长起来的70后,电影于我从来不只是娱乐消遣。那些闪烁的光影如同散落在岁月长河中的星辰,每一次抬头仰望,都能看见不同的人生光景在银幕上徐徐展开。</p><p class="ql-block"> 童年记忆里,露天电影是山乡最隆重的节日。暮色四合时,我常攥着邻家哥哥的衣角翻过五里山路,远远望见公社大院支起白色幕布,便甩开酸麻的双腿奔向那片光亮。幕布前攒动的人影在月光下泛着毛边,妇女们纳鞋底的银针与放映机的光束交织闪烁,老旱烟的气息裹着炒瓜子香在人群间流转。当放映机沙沙转动,整个山坳便沉入光影编织的梦境。记得有次为看对岸汉族村的新婚电影,我们踩着薄冰过河,棉裤冻成冰甲仍笑闹着追赶银幕的光。那夜放的似是《甜蜜的事业》,新娘子鬓角的绢花与银幕上的红绸共舞,让我第一次触摸到山外世界的温度。</p><p class="ql-block"> 1992年深秋,背着蓝布包袱走进固原民族师范的礼堂时,穹顶垂落的枝形吊灯惊得我屏住呼吸。当《妈妈再爱我一次》的悲音穿透天鹅绒幕布,整个影院化作泪水的海洋。我紧攥着褪色的椅套,任泪水在崭新的的确良衬衫上晕开,方才懂得光影竟能凿穿人心的岩层。此后四年,每月十五的观影日成了我们这群山里娃的精神圣餐,从《红高粱》里翻涌的酒海到《霸王别姬》中飘零的戏衣,胶片齿轮转动的声音里,我们笨拙地拼凑着世界的模样。</p><p class="ql-block"> 而立之年带着儿子走进影院,却再难寻得当年的纯粹。爆米花的甜腻盖过了胶片特有的樟脑香,孩童的哭闹声里,《狮子王》的草原朝阳都显得支离破碎。直到某个午夜,哄睡孩子后偶然瞥见老电影频道在放《城南旧事》,英子那双澄澈的眼睛突然刺破岁月尘埃——原来不是电影变了,是我们把太多生活的碎片塞进了光影的缝隙。</p><p class="ql-block"> 今晚陪妻看《哪吒2》时,激光IMAX将漫天莲火泼洒在观众席间。望着妻子眼瞳里流转的炫彩,忽然想起三十年前那个在山路上狂奔的少年。从露天幕布到全景声影厅,从单声道喇叭到杜比音效,变的是载体,不变的却是光影织就的生命经纬。当哪吒的混天绫扫过银幕,我分明看见冰河上奔跑的棉裤少年、礼堂里落泪的青涩学子、手忙脚乱的新手父亲,在帧率跃动的光瀑中叠合成同一个人生镜头的多重曝光。</p><p class="ql-block"> 或许电影本就是人类发明的时光棱镜,当我们凝视银幕,那些被岁月揉皱的记忆便在光影中重新舒展。每个时代的观众都在寻找自己的镜像,而所有动人的故事,终究都是对生命本身的深情回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