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情深处 嫣然见永恒

静如练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2px;">一一评析陈欲航同学的记叙散文《回眸一笑很嫣然》</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陈欲航是国家一级编剧。我大学时的同学。日前,他发到网上一篇记叙散文《回眸一笑很嫣然》,并由国家金话筒奖获得者陈红做成音频作品。陈欲航用优美的文字,陈红用自然流畅的天籁之音,在我的脑海里,绘制成了一幅"大姐美好嫣然″的画卷,那姐弟情深的场景在我脑海中一幕幕展开。……</b></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诵读这篇优秀记叙散文的是辽宁广播电视台全国金话筒奖的获得者陈红。)</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176, 79, 187);">我在赏听这篇音频作品后,又品读了欲航的原文,回忆大姐的生活点滴,她对家庭的责任,对弟弟的关爱,对姐夫的思念,让我看到了大姐生命中美好的瞬间和永恒的追求。对这篇记叙性散文的深层含义和艺术特色,我做岀了如下的评析,与友分享。</b></p> 姐弟情深处     嫣然见永恒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姐弟情深处,嫣然见永恒</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176, 79, 187); font-size:22px;">一、生命诗学的双重编织</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欲航以织毛衣的意象贯穿全篇,将文字编织成生命的经纬。大姐的毛衣针法与时兴样式,不仅是物质馈赠,更是将岁月温度编织进线团的诗性隐喻。当叙事推进至冰车滑行时,"雪白冰亮"的河道宛如时光长卷,推冰车的姐夫与织毛衣的大姐,在冰与火的永恒辩证中,完成对生命本质的诗意诠释。这种编织技艺最终升华为对记忆的重构——作者以文字为梭,将散落的时光珍珠串联成璀璨的项链。</span></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176, 79, 187); font-size:22px;">二、戏剧人生的镜像演绎</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文章构建起精妙的戏剧结构:剧场中闭目听戏的大姐,恰似命运舞台上的主角。梅兰芳的《霸王别姬》不仅是艺术符号,更是生命剧本的预演。当大姐在婚礼清唱虞姬时,现实与戏曲的界限欣然呈现,"四面楚歌"的宿命感在掌声中悄然渗透。这种镜像结构在姐夫葬礼场景中达到高潮:岫岩的溪流成为乌江的转喻,大姐静坐河石的场景,恍若虞姬自刎的现代变奏,将古典悲剧精神注入当代叙事。</span></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176, 79, 187); font-size:22px;">三、时光褶皱里的美学考古</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作者对"嫣然一笑"的语词考古,构成独特的美学解码系统。从照片里的少女倩影的笑靥到临终前的回眸,这个凝固的瞬间成为抵抗时间侵蚀的琥珀。当冯小刚电影中的吃烤鸭场景与大姐吞饺子的画面产生跨时空共振,泪水拌饭的意象撕开历史褶皱,展露出创伤记忆的原始肌理。这种对"瞬间永恒"的执着追寻,在文末的戏曲唱段中完成终极赋形——西皮二六的韵律成为穿透生死的时间密钥。</span></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176, 79, 187); font-size:22px;">四、创伤书写的复调叙事</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文章以儿童视角构建叙事迷宫,形成天真与沧桑的复调对话。五岁孩童对"男朋友"的天真发问,与晚年回忆的深沉叹息形成时空叠印。当"高丽棒子"的戏谑称谓消解于山洪的死亡隐喻,当电报错字的荒诞成为命运无常的注脚,叙事者在创伤记忆的中,始终保持着克制的抒情姿态。这种举重若轻的叙事策略,使个体伤痛升华为对存在本体的哲学叩问。</span></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176, 79, 187); font-size:22px;">五、文化基因的现代转译</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在传统戏曲与现代生活的碰撞中,文章完成文化基因的创造性转化。戏园子里"嗑药般"听戏的太太小姐,与当代文艺青年的精神狂欢形成历史回响;朝鲜民歌"道拉基"与京剧清唱的文化交响,构建起跨族群的情感共同体。当大姐在人生终章化身"等待大雁"的现代贞女,传统文化中的节烈观被重新编码为超越生死的精神追随,古老的原型在现代语境中焕发新生。</span></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这篇散文犹如精心打磨的多棱镜,每个叙事切面都折射出生命的不同光谱。在记忆与遗忘的角力中,在创伤与治愈的辩证里,作者用文字的刻刀将个体记忆雕刻成永恒的精神雕像。当最后一句戏曲唱词在纸页间袅袅消散,我们终于读懂:所谓"嫣然一笑",实则是穿越生死迷雾的精神火炬,在姐弟深情处,在时光长夜里永恒燃烧。</b></p> 原   作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176, 79, 187); font-size:22px;">回眸一笑很嫣然 </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2px;"> 陈欲航</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大姐,足够大,比我大了二十三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五岁明白事时,大姐已是二十八了。不过看外表,要比她实际年龄小得多,二十出头的样子,清新可人,哄得我爸还一口一个“丫头”地叫她。大姐那时还没结婚,是陈家除了妈之外待我最亲的人。她叫我“小弟”,是那种“小小”的小,是那种说“小不点儿”时才会用的小,满满的疼爱,微微的嬉戏,那是只有我才能体会到的沁人心脾的亲昵。在大姐眼里,我俩不是大人与小孩,是手足,是亲如手足的姐弟,是一伙儿的。我喜欢和大姐在一起。可惜她不常在家,她在省政府工作,住独身宿舍,周末才会回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星期六晚上,纵使我把大姐盼回来也跟她说不上几句话。她是戏迷,瘾大了,说回家透透气,是要赶紧钻到戏园子里补补身子。懒懒地靠在椅背儿上,赏西皮行云流水,品二簧婉转低回,吸天地之精华、吐阴阳之郁气,养心健脑、活骨松筋。那时候听戏看角儿是太太小姐们的时尚,偌大个剧场里总要看到三三五五,一堆一块儿,浓妆艳抹、衣着光鲜的年轻女子。她们旁若无人,听丝弦儿,数鼓板儿,闭着眼睛听唱,就像今天的小青年嗑了药,摇头晃脑,时不时睁开眼“嗷”地一嗓子:“好——”又甜又脆,震得场里的男看官先就麻了半个膀子,然后才会嘻皮笑脸地说话给她们听:“好嘛,这哪是来听‘挑滑车’,明明是来看‘穆桂英大破天门阵’了!”说完贼头贼脑地瞄着,细数场内的佳丽,哪家的姨太,谁家的小姐,用今天的话说那叫养眼,一点也不觉得白花了戏票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去戏园子前大姐会找到我,从提包里掏出正在给我织的毛活儿,在我身上比,说一句:“小弟又长了。”夹起包就走。她说开戏前还能织几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从小到大毛衣都是大姐织的。她手巧,什么针法、样式她都会。给我织了一件又一件。白的,蓝的,格的,长领,圆口、开衫,都是最时兴的。每次我穿出去,胡同里的媳妇们都要围过来看,啧啧赞叹,说,看也白看,咋会织出来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星期日中午,大姐才会起床,到客厅里把自己锁起来。这也是我去见她的时间。我趴在客厅门缝小声地叫:“大姐,大姐……”她就会把门打开,放我进去。陈家人都知道这个时段客厅是大小姐的,没人敢去烦她,包括我爸。她是要听唱片,头天晚上听什么戏了,就把那出戏的唱片找出来听,细细咀嚼,然后就是跟着唱。妈说过,你大姐是家里唱得最好的,嗓音甜美,字正腔圆,有板有眼,收放自如。我妈也是戏迷,能说到点子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去了,大姐就拿出要把我培养成小戏迷的架式,拉着我和她坐在唱机前,把我的手放到她手心里,另支手和着唱片轻轻地一板一眼地拍打。那一天,我们听的是梅兰芳“霸王别姬”中虞姬的唱段“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这出戏大姐看了不知多少遍了,这唱片更是听过无数,可每次听她都要落泪。我劝她:“大姐,你别哭了。”她就拉过我的手,轻轻地揉着,跟我说起楚汉相争,说垓下之战,说四面楚歌,说霸王别姬,说乌江自刎。直说得我也抹起眼泪,她才说:“罢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听够了,也唱够了,她会带我去她的屋。她那要吃有吃的,要喝有喝的,都是给我准备的。到那,我最爱看的就是她的一张照片,每次去都看,看也看不够。那是早年我家在东关住时拍的照片:一幢小楼,楼前是一片草坪,还有花丛和一行树,树下是一张长椅。大姐坐在长椅上,身着件深色毛衣,浅色薄呢格裙,足登一双长筒软皮靴;一条方巾把她的长发束成马尾,抛在脑后。一条白色的卷毛狗搭在她手上,伸着舌头。那时她年方二八,正值花季,秋日的阳光下,她矜持,知性、温婉,仪态万方。最动人的是她的笑,笑得很美,笑得让人着迷。我问大姐这是什么笑,她说等你长大了再去研究这事吧。大姐是这么说的,我也是这么做的。直到中学时看闲书遇到一个词“嫣然一笑”,我豁然明了,是了,就是它,姐姐是嫣然一笑。她的笑,很嫣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有一天,妈对我说你大姐有男朋友了,今天领回来让大家看。我问什么是男朋友?妈说就是未婚夫,是你未来的姐夫。</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姐夫进门没去上屋先到了下屋。这个人浓眉大眼,文质彬彬,挺精神的。他很热情,听姐姐说了声“这是我小弟”后,连说:“小弟,这么小,太好玩了。”说着就把我举过头还亲了一口。大姐从提包里掏出糖果、饼干、还有电动小汽车,看图识字的画本。说:“小弟,这是他给你买的。”妈在一旁催大姐:“快去上屋吧,你爸等你半天了。”姐夫在我耳边悄声说:“等着我,请你出去吃西餐。”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没多大功夫大姐就带着姐夫就从上屋下来了。妈问她:“这么快?”大姐说:“该看的都看了。”听她的口气好像不是带个姑爷给大家看,更像带她男人看一眼大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们去的是中山路秋林公司边上的一家白俄开的餐馆,很地道,环境也好。大姐带我在那吃过几次,想必他们俩也没少来。我坐下后能做的事就是看他们俩了。先是我姐脱外套,姐夫忙上前接过挂在衣架上,又接过围巾、手套一一放好。随后他才脱自己的外衣,还有围巾。大姐只站在一边不转眼珠地看着姐夫,伸手把他掉在额前的一绺头发撩回去,把窝在脖子里的毛衣领翻了出来摆正放平。那毛衣我一看就是大姐织的。我知道,从现在开始,在我和大姐之间又多了个人。我只问大姐一句:“大姐,今后你要和姐夫一起去听京戏吗?”大姐笑了:“他?你问他懂吗?小弟,他是个高丽棒子。”姐夫听了哈哈大笑。我听了松了口气,总算没抢走跟我听唱片的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晚上,妈跟我唠起了大姐和我姐夫的事。说姐夫是朝鲜族人,家住在岫岩。他们是大学的同学,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了。后来,这个姐夫去了朝鲜几年,之间的联系就断了。都以为他们俩的事完了,他又回来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没多久,大姐的婚礼就办了,是在“鹿鸣春”办的。大女儿出嫁,父亲很高兴,请了好多客人,他的朋友一家家都到了。大姐的同事还有她的女友、同学都去了。可算是高朋满座,喜气洋洋。婚宴的高潮是让这对新人出节目。大姐的女友拽着新郎不撒手,姐夫的同事对新娘叫号起哄。父亲的主桌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只能坐在那傻看。我爸说:“如今是年轻人的天下,让他们闹吧,咱们看热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是大姐夫打的头阵。他先是上前给大家鞠了一躬,说了几句感谢的话,然后说:“我给大家唱一首朝鲜民歌‘道拉基’。”他话音一落,底下哄堂大笑。父亲一老友揶揄道:“好小子,老陈家的垃圾有人倒了。”姐夫拱手致谢。他微笑着环视全场,微微抖动肩膀哼唱前奏曲,随之他猛抬头,展臂收腹,脚步轻移、翩翩起舞。姐夫的几位朝鲜族男女全都起身为他击掌合鸣。姐夫唱道:“道拉基道拉基、道拉基,白白的桔梗长满山野,只要挖到一两根就可以装满我的小菜筐……”他的歌声轻柔优美,甜蜜细腻,听得全场鸦雀无声,陶醉在他的歌声和舞步中。直到最后,姐夫单腿跪在姐姐的身前唱:“你呀,叫我多难过,因为你长的地方叫我太难挖。” 随即他做了个怪态,大伙这才如梦初醒,哈哈大笑,齐声喝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姐夫一炮打响,接着要看姐姐的了。我知道她要唱京剧,她果然说:“我给大家来段清唱,劝君王饮酒听虞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大姐落落大方,她一张嘴:“劝君王……”刚唱半句就全场叫好,掌声连连……</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这是我从小到老看到的最美的婚礼,最美的新郎新娘,最好的夫妻;琴瑟和谐,举案齐眉。只有父亲不停地抱怨:“这丫头唱什么不好,偏要唱虞姬,要为个男人去死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婚后,大姐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又听说她怀孕了,家里也不让她回来了。于是只好我去,嚷着让妈带我去看大姐。省政府在北陵,要坐好远的车。她家在省政府对面的一片红砖平房里。大姐脸色红润,比以前胖了,她攥着我的手揉啊揉,说外面的天太冷,给你织的手套怎么不戴?明天再给你织两付备着。姐夫从邻居家的孩子手中借来辆冰车,要带我去滑冰。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大姐家南边不远有条小河——现在叫北运河了,冰面很好,姐夫常到这滑冰,据说一身好手段。这次是他让我坐在冰车上,大姐把围巾帽子给我捂严,姐夫推着我在冰面上跑。河面冰道伸向远方,姐夫喊着:“冲啊——”雪白冰亮,阳光明丽,两耳生风,两岸景物一闪而过。我也跟着喊:“冲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过了好长时间,到了夏天,我跟妈说要去大姐家,跟姐夫玩。妈说不去了。我说我要去,却见她很生气地喊:“不去就是不去,你闹也不去。”家里人也变得很奇怪,三个两个地在那密语,很揪心的样子。那天晚上,我先睡了,朦朦胧胧中听到妈在那哭:“好好一个人说没就没了,还没见到他孩子的面就走了……”爸连声叹气:“你明天过去看看丫头,给她做些吃的。”这时我才知道出事了,不是大姐,是大姐夫出事了。我想问妈,却不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原来,前些天姐夫接到封家信,说母亲病了,让他回去。姐夫对大姐说一周内准回就去了老家岫岩。到了该回来的日子,省政府的人突然找到大姐,说姐夫病在老家了,让她过去看看。大姐听了叫上大哥,两个人匆匆赶往岫岩。到姐夫家时天已黑了,一进屋大姐就吓呆了,姐夫家的人站在那里号啕大哭,书案上摆着香烛,墙上挂着姐夫的相片,四周镶着黑框。大姐当即昏倒在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听姐夫家的人讲,姐夫进山那天正逢大雨,他探母心切,过一条小溪时山洪突袭把他卷走。第二天人们在河边树丛中发现了他,头上、身上多处有伤,已是奄奄一息。人们抬他去镇医院,没走一半路就咽气了,一句话也没留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姐夫家的人说,出事当天,他们就让人到县城给我姐拍了电报,电报发给了大姐的单位省政府。可惜,语音有误,电文中大姐名字三个字写错了两个,其中“陈”写为“程”。等了三天,不见陈家来人,他们一边设法再联系,一边按照朝鲜族的风俗把姐夫下葬了……大姐在姐夫家昏睡三天,醒来后,她与大哥和姐夫家的人去看了姐夫出事的小溪,又去墓地拜祭姐夫,给他烧了纸,随后平静地与姐夫的家人告别。</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姐姐在大哥掺扶下又回到那条小溪旁。她坐在河边的石头上,看着幽深的河谷,山青青,水依依,花开遍野。溪流潺潺,深不过膝,漫过晶莹的河石。大姐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默默地流泪,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直到日暮她才起身,说了句:“这儿真美。”跟着大哥下山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从岫岩回来后,爸让她回家住,她不肯,说她愿意一个人清清静静地待在自己的家。白天她照常上班,晚上回她的小屋关上门就再不出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又过了两个月,肚子大了,行动不便了,她才让大哥把她接回来。有半年了,我头一次见到她,看到她面色憔悴,瘦了不少。她看到我就哭了,一付受过委屈的样子。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陪她落泪。妈来了,端着盆饺子要她吃。大姐拿过筷子低头便吃,一口一个饺子,不要醋,不要酱油,只拌着她一串串的泪珠……多年后,我看冯小刚的《天下无贼》,结尾段落是刘若英挺着大肚子坐在那吃烤鸭卷饼。她的男人没了,肚子里揣着他的孩子,为了孩子她要吃,她流着泪吃了一张又一张,没完没了。当时我就想到姐姐当年的吃相,跟她一样的狼吞虎咽,就像谁要跟他抢。我看得心酸,看得泪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天快凉了,大姐的孩子降生了,是个儿子。我和妈去医院看她们母子。大姐躺在那儿,身旁睡着一个包得只露小脸的婴儿。她让开身子让我看,说:“小弟,这是你的小外甥。”我问:“我呢,他叫我什么?”大姐说:“叫你小舅,小舅舅。”我问:“我摸一下行吗?”大姐说:“行,摸两下吧。”我真就在小外甥的脸上摸了两下,这小子竟然没醒。</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岁月匆匆,林花谢了春红。三年过去了,大姐33岁,看上去像个四十出头的人了。然后是五年过去了,又是五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大姐守着她的儿子,看着他一天天长大,她的心情和身体逐渐变好,脸上的笑容也多了。她一直在辽大数学系教书,我考入辽大中文系后宿舍离她家很近,没事便去她那。看着她洗衣做饭,看着她检查儿子的作业,看着她给我织毛衣,织了一件又一件。这些年,总有朋友,亲戚要给她找个伴儿,听起来条件都不错,教授啊,工程师啊,可她听了总是说:“算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大姐平静地生活着,没有痛苦,没有危机更没有压力。有一天,她突然中风倒下了。以后两年,又连续犯了几次,直到半身不遂,言语不清,拖着条腿一步步地挪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儿子结婚了,又有了孩子,她自己搬到一间一居室的单元房里。她下不去楼,生活也不能自理,儿子每天过去,做好早、中、晚三顿饭,还要给她洗涮干净才能离去。剩下的时间就是她自己的了,包括漫长的白天,包括更漫长的黑夜。我每次去看她,都见她拄着手杖走,在房间里走了一圈又一圈,一个角落都不肯放过……</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那年夏天的一天,我突然心神不宁想去看她,去了见她没什么事,如以往一样温和、平静,才放下心来。只是她长时间地看我,让我坐在她身边,那只会动的左手拉过我的右手,好多年没这样过了,攥得挺紧。我问她:“想我姐夫了?”她害羞似地脸红了,随后冲我一笑,就像当年她那张</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少女时的照片,笑得很嫣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三天后,大姐离开了我们。我来到她身边,看到她穿戴整齐静静地躺在床上,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很安详。我知道此刻她已不是在想姐夫,是去找他了。姐,你去吧,你这一生不就是在等着这一天吗?哪里有你的幸福你就去哪儿。我的心也终于可以松弛下来,再也不会看到你一个人在小屋里拄着手杖,寻寻觅觅,一圈又一圈地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大姐,你我同父异母,你待我就像手背儿捧着手心儿,待我的仅比你大十岁的养母恭谦有加。姐,谢谢你给我的温暖;人生一路,扑朔迷离,求美好而不遇,总是要我想到你年轻时明媚的笑容,才会心旷神怡、豁然开朗,原来美好就在眼前,在那瞬间的绽放。那是善良、那是纯洁、那是真诚和宽容。姐,谢谢你的嫣然一笑;大姐,“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看到你清如水静如山的一生,看到那只大雁在空中等你,你身生两翅跟他远去,我知道了真情是追随,在天愿作比翼鸟;是生不离,死也不离,两手相扣,在地愿作连理枝;是你那段真情告白的清唱,是那段以身殉情的西皮二六: </span></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2px;">劝君王饮酒听虞歌,</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2px;">解君愁舞婆娑。 </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2px;">赢秦无道把江山破, </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2px;">英雄四路起干戈。</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2px;">…… </b><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2016/1/14</span></p> 两 位 作 者 简 介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陈欲航,辽宁大学中文系1967年毕业,做过乡村教师、剧团团长、市文化局副局长。职称:国家一级编剧。中国戏剧家协会理事。著有话剧《出路》《少帅蒙难记》《大海作证》,其创作的话剧《搭错车》两年演出1460场,成为其代表作之一。创作舞剧《天祭》《红河谷》,新编历史京剧《关汉卿》及长篇电视连续剧《男人没烦恼》(与人合作)《蜂蝶雨人》《铁血英豪》《往日情怀》,曾获得中国话剧编剧金狮奖。1999年策划《皇家礼仪大游行》。还策划中国戏剧节开幕式、策划金鸡百花电影节开幕式和闭幕式等。2004年8月,沈阳清文化节主题晚会《紫气东来》总策划。出版《陈欲航剧作选》(中国戏剧出版社),主编《沈阳市戏曲志》(辽宁大学出版社)等。</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陈红是辽宁广播电视台的著名播音员和主持人。2006年,她凭借出色的播音主持能力获得中国播音主持“金话筒奖”。(这是中国广播电视节目主持人的最高荣誉。)她在中华经典诵读大会辽宁站活动中朗诵了《谁是最可爱的人》,展现了深厚的语言艺术功底。 她还参与了长篇纪实文学《春山可望》有声版的录制,用声音讲述教育故事,展现了其作为播音员的多面才华。</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编制 赵澄江(静如练)</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176, 79, 187);">2025-2-21 於沈阳</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