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妙趣横生的土家方言字

巴山异人

土家语，作为土家人民交流思想的工具，承载着厚重的历史文化底蕴，它不仅是一种语言，更是一种文化传承。土家方言字，作为土家语中的一部分，更是充满了趣味和智慧。它们或形声兼备，或寓意深远，或诙谐幽默，充分展示了土家族人民的聪明才智和丰富的想象力。

顾名思义，土家方言字就是土家族地区特有的汉字表达方式。虽然它们与普通话有着一定差异，但却独具特色，既形象，又生动，充满了浓郁的地方风情。如土家人对蹲在地上的一种动作姿势和状态，并不说蹲，而是说“跩”（zhuǎi）或“跍”（kū），如他习惯性跩在地上吃饭；他跍在那个角落一动不动，像个呆人。又如舀水而不说舀，而是说搲（wā）水，舀米也不说舀，而是说搲米，添饭却不说添，而说舀饭。

在土家语中，“粑”这个字使用率极高，在土家方言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口语中的常青树，它就像一块五彩斑斓的调色板，为土家人的生活增添了一抹亮色。它不仅仅表示一种食物，如打糍粑、苞谷粑粑、洋芋粑粑等，还可以用来形容某物柔软、粘稠的特点，如糯米饭好粑人。同时，还可以表示粘贴的动作，如用胶水把广告粑在墙上。这种用法能让人们更加贴切、更加准确地理解土家人的生活。

“粑”字还可以形容人的性格，表达很粘人的意思，如这个小男孩好粑人，老是跟在爷爷奶奶身后。这里的“粑”字则带有一种亲切和温暖的意味，让人感受到这个人的友善和随和。更有趣的是，“粑”字还能作为一种亲昵的称呼。在土家地区，长辈们常常会用“粑”字来称呼晚辈，表达他们对晚辈的喜爱和关怀。这种亲昵的称呼不仅增进了家族之间的感情，也让整个家族更加团结和睦。

在土家地区，“粑”字还有许多有趣的俗语和俚语。比如“不吃粑，不知苦辣”，这句话生动地表达了人生中的酸甜苦辣需要去品尝和体验。“粑耳朵”中的粑本指柔软、柔和，则用来形容一个人听话、顺从，像一个孩子一样乖巧，也说耙耳朵。这些俗语和俚语不仅丰富了土家人的语言文化，也为人们的生活增添了更多的乐趣和色彩。有时“粑”字还指小孩子的大便，如这个婴儿又拉粑粑了，或说拉㞎㞎了。

在土家方言里，“冇”字宛如一颗璀璨的明星，闪耀着独特的光芒。它不仅仅是一个否定词，更是土家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承载着丰富的文化内涵和独特的语言韵味。“冇”的基本意思相当于普通话中的“没有”，用来表示事物的缺失或不存在。如当问及某人是否吃了饭时，土家人可能会回答：“他还冇吃饭。”这简洁明了、干脆利落的回答，既传递了信息，又充满了生活气息。

但“冇”字在土家方言中的魅力远不止于此。它还常被用作一种幽默的表达方式，为日常对话增添了几分风趣。有时候，土家人会用“冇得”来调侃自己或他人，表示某种无奈或遗憾的情绪。比如当某人错过了一个好机会时，他可能会自嘲地说：“唉，冇得办法，谁让我当时冇抓住呢？”这种幽默的表达方式，让人感受到生活的轻松和愉悦。

“冇”字还能用来形容某种状态或程度。如当形容一个人非常渴的时候，土家人可能会说：“他渴得冇得办法了。”这种夸张的表达方式，让人仿佛能看到那个人口干舌燥的样子。当形容天气非常炎热时，土家人也可能会说：“这天热得冇得救了。”这种夸张的说法，则让人感受到了天气的酷热难耐。

更有趣的是，“冇”字在土家方言中还蕴含了一种哲理和智慧。它提醒人们珍惜眼前的一切，不要等到失去后才后悔莫及。如土家人常常会说：“冇得东西是永恒的。”这句话深刻地表达了生命的短暂和无常，让人更加珍惜当下。同时，它也激励人们不断追求和努力，因为只有不断争取，才能避免留下遗憾。

在土家方言中，“哈”字如同欢乐的音符，跳跃在人们的生活中，带给人一种轻松愉悦的感觉。它不仅仅是一个语气词，更是土家人表达情感、交流思想的重要工具。“哈”字可以用来表示开心、愉快的心情。当一个人听到好消息或者实现了自己的愿望时，往往会发出爽朗的笑声，并伴随一句“哈！”来表达内心的喜悦。这种笑声如同春天的阳光，温暖着周围的人。

“哈”字还可以用来表示一种轻松、随意的态度。在人们见面时，常常会互相问候：“哈喽！”“哈罗！”这种问候方式既友好又亲切，让人感受到家的温馨。在日常交往中，土家人也常常会表现出一种随遇而安的心态，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和挫折，都能以乐观的态度去面对，并说一句“哈！没问题！”来鼓励自己和他人。

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土家人用智慧和勇气创造了丰富多彩的土家文化，其中包括那些形象生动、寓意深远的方言字。这些方言字，如同一个个跳跃的音符，在土家人的口中跳跃着，传递着他们的喜怒哀乐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土家方言中很多表达动作的方言字，不仅形象生动，而且富有生活气息，烟火气十足，听着耐人寻味。揞（ǎn），指用手把药面儿或其他粉末敷在伤口上，有按住的意思，如在伤口上揞点儿消炎粉吧，小心发炎了。滗（bì），指挡住渣滓或泡着的东西，将液体轻轻倒出，有滤除过滤之意，如把药罐子里的药水滗出来。瀌（biāo），本指液体受到压力喷射而出，如这孩子玩水枪时，水瀌了我一身。搊（chōu），指手扶住或一端用力向上使物体立起或翻倒，如这孩子太懒，扫把倒了都不知道搊一下。

肏（cào），指两性交媾，如《红楼梦》第12回就有“瑞大叔要肏我呢！”的描写，常用来作骂人的话。汆（cuān），加入水或其他液体，如他在开水中汆了一瓢冷水，水温马上就降了。掺（chān），指在一种东西里面加入另一种东西，如淘气的孩子在大米里面掺了一把沙，结果挨了一顿毒打。䨏（cí ），指喷、射的意思，如他䨏了我一身水，又说滋了一身水。

摛（chī），指伸出去的意思，如这块木头摛出去好长一截，还如这孩子很讨人嫌，老是摛手动脚的。抻敨(chēntǒu)，意为体面，整洁，整齐之意，形容人和事物，形容人物时一般指标致，轮廓分明，形象好，如这孩子长得真抻敨，很讨人喜欢。敨字也是一个动词，如敨铺盖，敨衣服。跶（da），跌倒，摔倒，如雪路有些滑，小心蹓得跶扑爬。筶（gào），尝试、试一试的意思，如听说你的酒量不错，我们不妨去筶一筶。

幠（hū），覆盖的意思，如屋顶让大雪幠住了。糊（ hú），用黏性物把纸、布等粘起来或粘在别的器物上，如他用糨糊将广告糊在电线杆上；又读（hū），用较浓的糊状物涂抹缝子、窟窿或平面，如往墙上糊了一层泥。薅（hāo），用手拔草、毛等，薅羊毛，薅草锣鼓等，也指揪的意思，一把把他从座位上薅起来。噘（juē），指骂人、批评的意思，如小童成绩没有考好，回家遭父亲噘了一顿。骂人有时用啳（jué）字，如柳青在《种谷记》中就写道：“我怕背后啳我的人还不在少数。”撅（juē），是折断的意思，如小亮踩坏了邻居的庄稼，母亲随手在路边撅了一根木条就打了起来，有时也用撧（juē）字。

咯（kǎ），意思是用力咳嗽，如老汪患了支气管炎，整天都咳咳咯咯的。㝩（kāng），指用盖子盖上，或遮盖之意，如用锅盖将锅㝩起来，又如满天的乌云，像锅盖㝩着的似的。㧟（kuǎi），指揣东西，如将苹果㧟进衣兜里，又如母亲叮嘱儿子将钞票㧟好，小心在路上掉了。㫰（lǎng），晾晒的意思，如趁太阳正好，将湿衣裳㫰起来晒干。㧯（lǎo），意为抓取、扛着，如天一亮，父亲就㧯起锄头出去干活了。敹（liáo），指用针线缝补，如母亲在夕阳下敹衣服的姿势很美。㩟（zhài），也是缝制的意思，如母亲在床头㩟铺盖，让我们在晚上有新铺盖盖上。缲（qiāo），是一种缝纫法，把布帛的边向里卷，然后缝起来，外面不露针脚，如母亲为了这双布鞋好看，将鞋子缲了一条花边，还如缲蓑衣。

渳（mī），指小喝一口，如父亲白天干活太累，晚上总要渳口酒了再睡。搣（miè），指用手指将东西分开，如你怎么把钥匙搣断了，又如把钱搣成两瓣花。拈（niān），夹取之意，如你不要光吃饭，要多拈菜拈肉吃。撵（niǎn），驱逐、赶走之意，如把他撵出去，又有追赶的意思，如他走得快，我撵不上他。潽（pū），指液体沸腾溢出，如汤锅开得潽出来了。喰（qī），吃的意思，如记得喰饭喰菜时，不要说话。劁（qiāo），阉割的意思，如老赵是村里的劁猪佬。骟（shàn），割掉马、牛等的睾丸或卵巢，如老王昨天在李庄村骟了一头牛。跷（qiāo），指抬起腿的动作，如请注意你的行为，不要在公众场合老是跷着二郎腿，又如踩跷子，是不配合、不协助的意思。

欿（qiàn），想念的意思，如小东的爸爸在外打工多年未回家，他好欿他父亲。煪（qiū），烟熏的意思，如这浓烟只差把眼睛煪瞎了，赶快出去，又如煪腊肉。糅（róu），用手将一个东西弄进另外一个东西里面，如用手指将纸团糅进笔筒里。挼（ ruá），揉搓之意，如母亲在洗衣服的时候，总是将衣服挼来挼去，尽量揉搓掉衣服上的污渍，又如挼面团。靸（sǎ），把鞋后帮踩在脚后跟下，如别靸着鞋往外面跑。煽（shān），本指鼓动、怂恿别人干不该干的事情，引申为吹嘘、吹牛之意，如你不要在我面前煽精，我对你这个人很了解。

眎（shì），看的意思，如不知道同学们快到没有，我出去眎一下。嗍（suō），吮吸之意，如这个小孩无事老嗍手指头。綯（táo），本指绳索的意思，引申为动词，如出门遛狗，记得用绳子綯着。斢（tiǎo），指调换、翻面的意思，如你这衣服坏了，我要斢一件。牌友在打麻将要胡牌的时候，常说听（tīng）牌和（hú）牌。擤（xǐng），按住鼻孔用力出气，使鼻涕排出，如请帮我拿张纸来，我要擤一下鼻涕。哕（ yuě），指呕吐、气逆的意思，如他喝下苦药立刻就哕了出来，又如闻着这臭味就打哕，或说打咓（wǎ）。

揸（zhā），意为把手指张开，如在漆黑的夜里，即便揸开五指也看不见。拃（zhǎ），本指张开大拇指和中指（或小指）来量长度，如用手拃了拃桌面，也表示张开的大拇指和中指或小指两端间的距离，如这块布有三拃宽。奓（zhà），张开、打开的意思，如请把嘴巴奓大点，把脚奓宽一点。坼（chè），裂开，如土家俗语“天干地奓坼，皇粮国税少不得”，意思是交粮交税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搌（zhǎn），指轻轻擦抹或按压，如用纸把桌子上的水搌干。 挝（zhuā），用脚踢，如一不小心，让他挝了一弯心脚。

土家方言中还有一些名字、形容词也十分有趣。腌臜（ā zā），本指肮脏、不干净，如这地方真腌臜，引申为别扭、不痛快，如我受够了你的腌臜气，再也不想和你见面说话。吅（ber）,是接吻、亲吻的意思，两口相对很是形象，如公园里两个男女年轻人在打吅，被老大爷发现臭骂了一顿。欻（chuā），指短促的声响，如这辆车欻的一声就开过去了，溅了路旁行人一身水。朒（gǎ），指肉，如姥姥在院子里喊道，晓明赶快回家来吃朒朒。尜尜（gá ga），指阴柔、不阳刚，如这男人长得女人尜尜的，一点都不阳刚。虼蚤（gè zao），指跳蚤，如这孩子不讲卫生，身上长了很多虼蚤。

躴（láng），意思是身体修长、瘦长，如王凯吃饭也不长肉，身材躴长躴长的，像根扦担。熋（nài），指热、温度高，如这水好熋，喝着就烫嘴。睩（lù），指眼睛转动，瞪大眼睛看，如你睩眉睩眼的，把我看到做啥子？汃（pā），指食物烂熟，疲软，如只等母亲将猪脑壳煮汃了，就开始点爆竹团年，又说耙，如耙耳朵。膖（pāng），极臭的意思，如这厕所膖臭的，一点都不干净。黢（qū），意思是很黑很暗，如今晚黑黢黢的，你还是拿着手电筒走路为好。

土家方言字承载着土家地域文化的密码，带着土家泥土的芬芳，是方言中精灵中的精灵，让每一句话都充满了深意和情趣，也极具故事性，富有感染力，它是历史长河中文化交融与地域特色相结合的产物，它见证了社会的变迁和文化的传承，是一方地域文化的根，它记录了土家风土人情、历史记忆和独特的思维方式，就如一座迷宫，等着人们去探索和挖掘。（2025年2月7日写于湖北宣恩贡水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