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不出口(微小说)

铁肩担道义

<p class="ql-block">  山湾村的老房子少了,人烟少了。在村里转上几圈,也难得碰见一两个人。二三十年前可不是这样子,全村三所小学,一所初中,上学放学时,一路的学生。</p><p class="ql-block"> 如今全村一所学校也没有了,老人又不出门,哪碰得到什么人?即便碰到了一两个人,也不知道怎么称呼好。比如,两姐妹嫁给了两叔侄,姐嫁给了侄子,妹嫁给了叔叔。于是,姐姐叫妹妹做婶婶好呢?还是继续叫妹妹好呢?而妹妹叫姐姐做侄媳好呢?还是继续叫姐姐好呢?真是叫不出口。</p><p class="ql-block"> 还有,陈家、夏家、张家都是表亲关系,陈家的表哥娶了夏家的表妹,夏家的表妹嫁给了张家的表叔,张家的表姨嫁给了陈家的表侄……剪不断,理还乱,真不晓得怎么称呼了。</p><p class="ql-block"> 可让人们常挂在嘴边津津乐道的是——</p><p class="ql-block"> 桐子开花花把长,</p><p class="ql-block"> 哪有外甥娶舅娘。</p><p class="ql-block"> 那个外甥叫什么,</p><p class="ql-block"> 就是山湾夏水长。</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评论——</p><p class="ql-block"> 《叫不出口》以伦理称谓的坍缩为棱镜,折射出乡土中国在现代化浪潮中的身份认同危机。这部微小说堪称一部游荡在宗法废墟上的语言学幽灵录,在看似戏谑的辈分迷宫中,藏匿着农耕文明基因库的崩溃密码。</p><p class="ql-block"> 文本的叙事策略极具破坏性:作者故意将山湾村的人际谱系编织成拓扑学意义上的克莱因瓶——两姐妹与两叔侄的婚姻嵌套,使线性辈分在莫比乌斯环中永恒错位;表亲网络的递归联姻,则将费孝通笔下的"差序格局"扭曲成不可解的哥德尔命题。当"姐姐/侄媳"、"表叔/表侄"的称谓在拓扑变形中丧失所指功能时,整个乡土社会的符号系统便宣告破产。</p><p class="ql-block"> 民谣段落的植入堪称神来之笔。"桐子开花花把长"的自然意象,与"外甥娶舅娘"的伦理越界形成残酷对位,暴露出农耕伦理的自反性困境——那些曾用以维系宗族秩序的童谣,在人口流动的飓风中竟沦为解构自身的利刃。夏水长这个具象化的"悖论载体",恰似德里达所说的"危险的补充",既证明着血缘纽带的韧性,又预示其终将被自身孕育的混乱反噬。</p><p class="ql-block"> 小说中的"失语症候群"具有双重隐喻:表层是称谓系统的瘫痪,深层则是价值坐标的湮灭。当新建的房屋与消失的学校构成空间辩证法,当留守老人成为移动的宗祠牌位,山湾村便沦为齐格蒙特·鲍曼笔下的"液态现代性"试验场——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血缘网络,实则是被全球化飓风连根拔起的文化根系,在水泥森林的缝隙中徒劳地寻找移植的土壤。</p><p class="ql-block"> 作者在文本深处埋藏着更锋利的诘问:当"叫不出口"的不仅是混乱的称谓,更是被现代化进程阉割的文化基因时,我们该如何命名这种集体性的精神流产?那些在空村里游荡的伦理幽灵,是否正在为消逝的乡土文明撰写最后的墓志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