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的准考证

珈先

　　九月的风卷着桂香穿过教室窗棂，林小萌的圆珠笔在草稿纸上划出一道抛物线。她咬着笔杆看向窗外，数学老师的声音在蝉鸣中渐渐模糊。

"小萌，这题你会不会？"同桌苏小欢戳了戳她的胳膊。练习册上排列组合的题目像纠缠的蛛网，小萌瞥了眼墙上的挂钟，还有十分钟放学。

"把四个不同元素分到三个盒子..."她随手在纸上画出分步式，余光瞥见小欢书包上摇晃的皮卡丘挂件。这个挂件上周她们在文具店一起买的，小欢非要选亮黄色。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在校门口的紫藤花架下。小欢突然拽住她的手腕："要不要去我家看新到的漫画？"藤萝的阴影在小萌白净的脸上晃动，她想起书包里没写完的物理卷子。

电梯停在十七楼时，小萌闻到楼道里飘来的红烧肉香气。钥匙转动声里混着年轻男人的哼唱，门开的瞬间，她看见穿着灰色卫衣的高大身影正在玄关换鞋。

"哥！你怎么在家？"小欢的惊叫让男人转过身来。小萌的呼吸停滞了半拍——那双与小欢相似的桃花眼里盛着暮色，卫衣领口露出半截银色项链，随着动作晃出一道细碎的光。

苏大伟的目光在小萌身上停留了三秒，忽然露出虎牙："这是你同学？"他的声音像砂纸擦过粗陶，小萌感觉耳尖发烫。书包带子在掌心勒出红痕，她听见自己细若蚊蚋的问候："哥哥好。"

厨房飘来小欢妈妈喊吃饭的声音，小萌慌乱地后退半步："我该回家了。"转身时马尾扫过浅蓝色校服领口，电梯镜面映出她绯红的脸颊。数字跳到1时，心跳依然像脱缰的野马。

　　月考成绩公布的早晨，林小萌在光荣榜前攥紧校服下摆。第六名的位置贴着她的证件照，刘海被风吹得翘起一角。身后传来熟悉的烟草味，她猛然回头，正对上玻璃幕墙外苏大伟促狭的笑脸。

"逃课出来的？"男人晃了晃手里的奶茶，冰块碰撞声清脆悦耳。小萌盯着他腕间的檀木手串，想起上周借口去图书馆却在这里偶遇三次。湿地公园的芦苇荡在秋风中起伏如浪，他的影子慢慢覆盖了她的全身。

当带着薄茧的手指拂过她耳际时，小萌听见胸腔里冰层碎裂的声响。十七年规整的人生突然裂开一道缝隙，数学公式与英语单词化作漫天星子，坠落在男人滚烫的唇间。

　　正月十六的晨雾还未散尽，林小萌站在海德公馆顶楼。校服口袋里手机震动不停，班级群正在讨论开学摸底考。她踮脚望向围栏外的城市，湿地公园沙河水反射的阳光像针样刺的她眼泪模糊了双眼，南环路的车流像发光的血管。

羽绒服遮掩不住的腰身隐隐作痛，三个月前湿地公园的月光像万箭穿心。最后一次敲门声在楼道回荡，401室猫眼里漏出的光线如闪着寒光的利刃在审判着灵魂。海边吹来的寒风拂动着凌乱的秀发，她想起妈妈清晨递来的热豆浆，白色水汽氤氲了眼帘。

手机屏保还是去年夏令营的星空照，此刻却映出天台边缘摇摇欲坠的身影。一阵风卷起校服衣摆时，她仿佛听见婴儿的啼哭混在楼下商铺的新年歌里。身体前倾的刹那，书包里未拆封的竞赛准考证翩然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