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的词（十八）：《破阵子》篇

老潘（潘景卫）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辛弃疾

宋孝宗淳熙十五年（1188年）冬天，隐居在信州（江西上饶）铅山鹅湖的辛弃疾，迎来了好友陈亮（字同甫）的造访，这是他们两人第二次“鹅湖之会”。

陈亮也是南宋著名词人。他为人才气豪迈，议论纵横，积极主张抗金，与辛弃疾是志同道合、相交莫逆的挚友。陈亮多次向朝廷上书，写了《中兴五论》和《上孝宗皇帝书》等求战文稿，因而受到求和派的打压，仕途上颇不得志。这次长途跋涉来寻隐居乡野多年的好友，二人言谈甚欢。当谈到南宋朝廷偏安一隅，不思进取的现状，不免又是一番指点江山，痛心疾首。但当二人想到目前自己退隐闲居，壮志难酬，不免又发出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感叹。

陈亮离去后，辛弃疾回想起自己年轻时，跃马扬鞭沙场点兵的戎马生涯，那时是多么的快意。而如今却只能在乡间归隐，任霜鬓渐染，岁月凋零，不禁感慨万千。挥笔写下了这首名传千古的《破阵子》。

而陈亮收到赠诗，也回赠一首《贺新郎》给辛弃疾 ：

老去凭谁说。看几番，神奇腐臭，夏裘冬葛。父老长安今余几，后死无仇可雪。犹未燥，当时生发。二十五弦多少恨，算世间，那有平分月。胡妇弄，汉宫瑟。

树犹如此堪重别。只使君、从来与我，话头多合。行矣置之无足问，谁换艳皮痴骨。但莫使，伯牙弦绝。九转丹砂牢拾取，管精金，只是寻常铁。龙共虎，应声裂。

《贺新郎·寄辛幼安和见怀韵》陈亮

　　1140年，辛弃疾出生在济州（济南）。这时距靖康之变已有十四年，济州沦于金人统治之下也有十二年之久了，所以准确的说，辛弃疾的户籍应该是金国。但是处于沦陷区的宋朝遗民并未甘心臣服于异族，各路反金起义此起彼伏，对金朝统治造成很大的困扰。

绍兴三十一年（1161年），金主完颜亮挥师南侵，号称六十万大军，势要踏平南宋，立马吴山。大军南下，金国内部防务瞬间空虚，各处反金武装本就很活跃，这一来更是蜂拥而起，声势浩大。辛弃疾时年二十二岁，他在济州组织起二千余人的队伍投奔耿京起义军，被耿京委任为“掌书记”之职，相当于现代的秘书长，位置相当重要。

完颜亮的大军在采石矶一战中遭遇南宋军队顽强阻击，虞允文书生拜将，大破金军，完颜亮仓惶逃跑，旋即在扬州为部将所杀。新即位的金世宗完颜雍颇有谋略，他一方面许以厚利诱降义军，另一方面又调集大军，准备对义军各个击破。

北方的起义军形势一下子严峻起来，生存空间越来越小。为了保存自己，耿京与各位首领商议后决定南下归宋，并派辛弃疾到建康（南京）联系南宋朝廷为南归做准备。辛弃疾在建康受到宋高宗赵构亲自接见，在商量好南归的事宜后即北返，谁知在行到海州（江苏连云港）时却得到一个坏消息。原来义军中有个首领叫张安国，他贪图金人许以的高官厚禄，谋杀了耿京，并且率众投降了金人。

辛弃疾闻听此讯，怒发冲冠。他带着随他南下联络的五十余骑，直驱济州，闯入五万人的金军大营。这时叛徒张安国正与金人在一起饮酒作乐，猝不及防之下，被辛弃疾当场拿获。辛弃疾从容离开金营后，又号召旧部上万人反正易帜，一路驰过淮水，复归南宋朝廷，在集市上将叛徒张安国当众斩杀，大振南宋军民的声威。

壮岁旌旗拥万夫，锦䄡突骑渡江初。燕兵夜娖银胡觮，汉箭朝飞金仆姑。

追往事，叹金吾。春风不染白髭须。却将万字平戎策，换得东家种树书。

《鹧鸪天·追念少年时事》辛弃疾

多年以后，退隐村居的辛弃疾追想往事，仍旧心潮澎湃，情难自已。只可惜壮志难酬，却将平戎妙策换成了蚕桑农书。

　　辛弃疾率众归宋后，被任命为江阴签判。这时因刚刚取得采石矶大捷，南宋朝廷内主战派声势很盛。刚刚即位的宋孝宗赵昚受到胜利气氛的感染，也想要乘胜追击，收复故土，他任用主战派首脑张浚，积极准备北伐。隆兴元年（1163年），张浚帅师北伐，但因部将李显忠与邵宏渊不和，导致大军于符离（安徽宿县北）大败于金军，不久张浚即郁郁而终。

一时间宋廷内闻金色变，以汤思退为首的求和派也声势大涨，投降求和的论调一时间甚嚣尘上。面对不利局面，辛弃疾仍坚持己见，奋笔疾书，写出《御戎十论》分析抗金大势。他指出北方沦陷区民心可用，金人统治如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呼吁南宋朝廷勿因一时之败而放弃故土，错过收复河山的大好机会。可惜此时朝廷内从皇帝到高官只想快点结束战争，偏安一隅，将辛弃疾的建议束之高阁，汤思退甚至示意金国兵出两淮，逼南宋求和。。

隆兴二年，南宋朝廷签订屈辱丧权的《隆兴和议》。和议规定金宋为叔侄之国，宋向金缴岁币银绢各二十万两匹，割让商州（陕西商县）和秦州（甘肃天水）予金等。

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遥岑远目，献愁供恨，玉簪螺髻。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江南游子。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

休说鲈鱼堪脍，尽西风，季鹰归未？求田问舍，怕应羞见，刘郎才气。可惜流年，忧愁风雨，树犹如此！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揾英雄泪。

《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辛弃疾

乾道四年（1168年），辛弃疾任建康府通判，恰好抗金名帅虞允文任宰相。辛弃疾感到抗金复土的好时机又到了，于是献上了《九议》，要求朝廷加强军备，准备北伐。但可惜此时朝中求和派占据绝对上风，虞允文独木难支，辛弃疾的上书又一次被搁置，他难掩心头的失落，写下了这首《水龙吟》。

“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又有谁知登临意？也只落得“求田问舍，揾英雄泪”！

　　辛弃疾身为南宋词宗，一生都怀揣报国之志。从少年时的立志抗金，到青年时率领义军纵横沙场，再到南归之后的备受冷落，一腔热血无处挥洒。本应是向金戈铁马中求取功名，却只能偏安一隅，在南方城市的暖日薰风中安闲渡日，这让一心报国、恢复故土的辛弃疾心存不甘。他在一次送别友人的词中写道：

唱彻阳关泪未干，功名馀事且加餐。浮天水送无穷树，带雨云埋一半山。

今古恨，几千般，只应离合是悲欢。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

《鹧鸪天·送人》辛弃疾

江头风波险恶，道路崎岖难行，但辛弃疾从未放弃。他始终以笔为剑，以词抒怀。

辛弃疾的词，是一位英雄在困境中的不屈与坚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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