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板

一休

<p class="ql-block">  30多年前的1988年,大学毕业巳二年,舒舒服服坐在办公室的我,受当时浙江遍地涌现的创业做老板影响,曾经也下海做了三个月小老板。最后呛了几口水,一身湿漉鹿,跌跌撞撞狼狈爬上岸,现在想想也有趣。</p><p class="ql-block"> 大概从1986年开始,嘉兴南堰羊毛衫厂附近不起眼的新和弄的弄堂内,民房里“刷、刷、刷”传出了有节奏的欢快手工横机织机声,羊毛衫厂的横机织工,开始变的十分抢手,许多横机工买一台横机,在家日公夜私织羊毛衫……东北人会上门来收购成品羊毛衫,行情日涨。据说,距嘉兴20公里的濮院镇,已家家户户开羊毛衫厂,风气也悄悄刮到了嘉兴。</p><p class="ql-block"> 我朋友王兄父亲是羊毛衫厂的维修技师。早悄悄被濮院高根翔的羊毛衫厂聘去当星期日工程师,每个星期日去指导并维修。 </p><p class="ql-block"> 一个周末,高老板开车来接王师傅,我和朋友也随车去了濮院。</p><p class="ql-block"> 高老板羊毛衫厂开在自己家里,一楼八台横机刷刷在响,门口晒稻谷的水泥晒场,建了一个大棚作后道工序,一群妇女埋头干活。约二个小时,王师傅修好了机器,高老板悄悄给了200元,我眼睛也瞪大了。</p><p class="ql-block"> 接下去是请我们吃饭,饭后上二楼喝茶,走过高老板房间,见床上摊了一堆钞票,一个女人在闷头数钱,把钱一捆梱再扎好。</p><p class="ql-block"> 喝茶时高老板说:“这一堆钱十万三千,是上午客户提货的货款,现在行情好,来不及做……”他说的轻描淡写,我心里已波涛翻滚。那个年代,还没有五十和一百元面钞大钱,十元就是大钱,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p><p class="ql-block"> 送我们回嘉兴路上,我嘴巴痒痒跟高老板说,我们搞一二台横机,你能帮一把吗?他头也不回:“没问题,要发财抓紧弄”。</p> <p class="ql-block">  濮院回来,高老板老婆床上一堆钞票的景头一直在眼前晃悠,我跟王兄商量:“怎么样?我们也试试?地方就放在我刚搬出,现空关的南湖路老宅里,你爸维修师现成”。他说: “好,试试”。</p><p class="ql-block"> 到了1988年5月底,我、王兄、我三姐三家委托王师傅买三台6针横机,每台620元,由王师傅安装调试,进毛纱原料,招横机工,高老板慷慨给了一个款式的羊毛衫工艺单,第一次下订单就是上百件,并说,好好做,销售他会负责。我们又激动又高兴,一切十分顺利。开始给新生的小厂取名,我俩名字里都有个“良”,就叫“双良羊毛衫厂”吧!</p><p class="ql-block"> 40年前的羊毛衫织机,都是手工操作,叫“摇横机”,电焊一个铁架子,放上横机,扣紧螺丝,横机上装个日光灯,机器调试后就可以生产了。从近郊招来了三个会操作横机农村姑娘,一人一台横机,白天上班晚上回家,一切顺当。</p><p class="ql-block"> 6月初悄然开张,十天不到90件方领套衫巳生产出来,外送套口,刷毛,整烫,绣花,织边……几乎每天中午和晚上,我们夫妇两人,王兄和我三姐几人在南堰老宅厂房里,登记产量,记录外加工数量和单价,送外面加工,刷毛、绣花、整理现场……刷、刷、刷的横机声,胜过任何美妙音乐,破旧老宅一下子显得生气勃勃,现场热火朝天,虽累的要命,但心气很高。到中旬150件方领套衫按照高老板电话给的地址和姓名,用邮政快递寄出,每件售价多少也没问,高老板不会亏待我们。</p><p class="ql-block"> 之后又生产了420件本色蝴蝶衫,还没完工,巳有人上门收购,我们说,商标和包装都没好,再等一天。操东北口音的人等不及了,坚持要提货,全部是现款。付款后,就在门口打包装箱,自己叫车运走了320件。另100件要给高老板留着。晚上数着十元大钞,三户人家心花怒放,原来赚钱这么容易。</p> <p class="ql-block">  开心没多久,到了7月16日,三个档车工提出,7月18日要收割稻子了,要回去“双抢”了,8月7日会回来上班。此时,正是羊毛衫生产旺季,没人干活怎么行?反复劝留,留不住,又到处托人招工,又招不到,眼巴巴看着停工了。</p><p class="ql-block"> 到了8月7日,左等右等,三人只回来了一个,另两人不回来了,电话问,说其他地方工资高,巳经在工作了。气得跳脚又无奈,最后找了两个“半脚佬”横机工。</p><p class="ql-block"> 困难接踵而至,这次生产的品种,需染色和绣饰品。于是,下了班,我的自行车后座上驭了两大捆毛坯送到染厂,染色后,又骑车送到近郊农民家里,让他们手工缝上饰品,过三天去拿回来。这些事,都是晚上或者休息天做。白天要正常上班。</p><p class="ql-block"> 一次从农村回来的田埂路上,自行车磕到泥块,脚没站稳,重心一失,连车带人和两梱毛衫倒在了垄沟里,爬上来巳是泥水人一个。还好骨头没伤。回去还不敢跟人讲。</p><p class="ql-block"> 更多是明明说好今天晚上交货,但她说“啊呀呀,今天没空呀,明天晚上吧!”明天我还得再赶一次乡下,后面的工序也错乱了。总之,困难重重。</p><p class="ql-block"> 已经二个多月了,夫妇两人所有业余时间全部在小工厂里,每晚到家巳是12点多。头发,脸,手和胳膊粘乎乎汗水上都是毛绒,洗完澡,下水道的过滤盖上,一团羊毛。儿子上小学二年级,虽是暑假,三顿饭照顾不了,在外婆家吃,许多时候干脆睡外婆家。</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强打精神去上班。人力资源办公室,是个大办公室,办公桌呈“品”字摆放,祝科长在我右侧。我时不时头垂下打瞌睡,一不小心磕到了桌子,他悄悄问“你怎么啦?近期精神一点没有?”我眨眨眼看看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二个多月时间,两人都瘦了十斤左右。</p><p class="ql-block"> 更急的是订单很多,毛坯织出来了,配件的膨体绒,饰品,珠子,丝线等买不到,象个无头苍蝇,东问西找,却买不到,这道工序又卡壳了。</p><p class="ql-block"> 新来的二个“半脚佬”横机工,生产的毛坯又出质量问题了,我们三台横机产量低,不可能配专职检验员,叫了一个羊毛衫厂老师傅不定期抽查一下。那天她来一抽查,这里那里问题一大堆……</p><p class="ql-block"> 晚上,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家,老婆脾气来了,坚持退出,不想发这个财了,钱没到手,人快拖垮了。我找到王兄和三姐,他们也无奈得说: “你再考虑考虑?实在不行就分开吧!”总有一个星期,想开口又开不了口。</p> <p class="ql-block">  勉强拖到8月31日,南堰46号老宅厂房内,三户人家组成的“合资企业”分家了,原料毛纱筒子分成三堆,半成品分成三堆,成品分成三堆,发出去的货以回笼款为基数,三三制,坏帐也如此,以后若有退货也三三制承担。帐上余款扣除横机人工和外加工费用后,也三三制分配。横机本来就各自一台。</p><p class="ql-block"> 气氛有些沉闷,大家都没想到失败来的如此快。累死累活三个月,钱没赚到,人却累的投降了。想想开办是我提议,才三个月,第一个逃兵又是我,内心愧疚,连连道歉,实在身体吃不消了,对不起大家了。他们二家也是全家总动员一直在忙,还想咬牙再坚持下去。后来,他们坚持了一年多,做顺当了,也尝到了一些甜头。我的心也宽慰了一些。</p><p class="ql-block"> 休息天用了一辆三轮车,把十几只原料筒子拉了回来,成品委托王兄试试出售。望着堆了半个自行车库的七七八八东西,一声叹息,一个毛纱筒子数百元呢,但不得不面对现实。损失已成定局。</p><p class="ql-block"> 因为羊毛衫款式和原料的变化,分到家后的粗毛纱已过时,市场上已转让不了,一年后,部分毛纱老婆打毛衣,部分送人。扭住鼻子送人,自己都不好意思。</p><p class="ql-block"> 发出的货,部分回笼了款子,部分因质量问题退了回来,还有一些代销的巴黎式背心,蝴蝶衫,到第二年款式过时,再降价也没人要,退了回来。三家人家分了不少羊毛衫。一时之间,家里几个大纸箱全是羊毛衫。之后一年左右,成了送人最佳选择,用羊毛衫抵个人情,有些不地道,但也无奈。过了二年,部分羊毛衫套进枕头内作了枕芯,许多羊毛背心,外面做个座垫套,里面塞二件背心,作了冬天凳子的垫子,暖了屁股痛着心。合身一些的,自己穿上两件,结局可怜。</p><p class="ql-block"> 那台倒霉的6针横机,已经是个过时货,市场巳经使用8针10针了,没人需要6针了,最新款都是电动横机了,不用人工来回手拉了。横机在南堰老宅墙角哭泣了几年,也想不起是送人了还是当废铁卖了。</p> <p class="ql-block">  细算算,这个没有自己商标的“双良羊毛衫厂”,没挂厂牌,所谓厂房也就20平方不到,忙忙碌碌三个月,也生产了3000多件羊毛衫,但质量把控成了致命伤,缺乏经验,单拼体力,盲目冲进去三个月,退出后,到底损失了多少,也没细算,也算不清。</p><p class="ql-block"> 远去的都是美好的。在那个市场经济风起云涌的80年代,勇敢的去尝试了一下做小老板的滋味,虽一败涂地,也不后悔,算是人生的一段历练。人生五味,酸甜苦辣咸,都是应该品尝的。这个不足20平方民宅小厂,房屋破败,也曾热闹过,也算得上是上世纪80年代中国改革开放大潮中的几滴活跃小水珠,这篇小文也是那个时代的一个侧面记录。</p><p class="ql-block"> 事情过去近40年了,当年合伙的王兄,数十年来仍是好友,现在成了对面邻居;三姐也生活的挺好。感谢当年常来指导帮助的王师傅和陈英。当年帮助过我们的濮院高根翔,内蒙古包头韩旭峰两位先生,巳多年没音信,不知道现在还好吗?我相信好人是有好报的。</p><p class="ql-block"> 写于2025.2.21</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