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

夜风

一直想回老家的山上看看，但总是被各种杂事牵绊着，这次终于有空“故地重游”了。 沿着杂草丛生、若隐若现的小路，开启了我们的爬山之旅。 我们慢慢地走着，细细地看着，而孩子们却早已放飞了自我，撒开了欢儿:抓虫子、摘杏子、追野兔、捋拧条籽……这儿捅一捅，那儿戳一戳；这儿掰个土疙瘩，那儿挖个小洞，更有甚者，把头探入深不见底黑幽幽的坑洞中，吼叫了起来。惊愕了我们，惊跑了呱啦鸡，惊扰了野兔，惊飞了山雀，更惊醒了各种小虫。一时间，大人的责备声，孩子们的吵闹声，呱啦鸡的奔走声，野兔的跳跃声，山雀的蹿起声，各种小虫的骚动声响彻山间，为午后充满浓香的大山平添了几份不安和暄闹。 其实从我们踏入这座山的第一步开始，地椒子特有的香味便如小精灵似地钻入每个人的鼻孔。清清的、淡淡的、焦焦的……随着一步步地深入，这种香味愈发浓烈。浓烈到山间的每一株草，每一朵花、每一个小土块、每一声虫鸣都裹染上了这种淡淡的清香味。 “真好闻！” “好闻吧！这是地椒子的香味。” “什么是地椒子？” “喏，这就是。” 我指着路边开着紫莹莹小花的地椒子对儿子说道。 “这么个不起眼的小东西，怎么这么香？我要用身体蹭蹭它，让我也变得香香的。” “不用蹭，只要爬完这座山，你不香都会变香的。身在如此环境中何愁没香气依身呢？” “那太好啦！妈，你看！满山都是地……地什么……地椒子。” 放眼望去，山山水水，对我而言，熟悉而又陌生：山依旧是曾经的山，当年的“滚牛洼”地块已经被错落有致、层层叠叠的水平梯田取代。正值冬小麦成熟的季节，微风轻拂，荡起一排排金灿灿的麦浪，涌向远方；玉米正长得起劲，也许是新近下过透雨的原因吧，一片片深绿随着微风发出有节奏的“唰唰”的声音，散发着无尽的生命力；开着蓝莹莹小花的胡麻扭动着修长的腰身，在不经意间抖落了枝头的花瓣，那花瓣便一片片、一团团地打着滚、你追我赶地随风飘向远方……田陇上点缀着一行行排列整齐的山杏树和山桃树，红的、黄的、黄绿的、红黄相间的各色杏子“犹抱琵琶半遮面”，隐现于枝叶之间；缀满了绿中泛白小山桃的桃枝，在风中颤微微地抖动着。田埂上爬满了地椒子，紫色的小碎花一簇簇、一簇簇地傲立于枝叶间，在山风中轻轻地摇曳着，散发着特有的清香……色、形、影、动，一切的一切，勾勒出一幅美不胜收的水墨画。 　　“妈，你累不累？缓一缓吧，我有些累了。” “行，就在这儿缓吧。” 这是一个相对平坦看起来很舒服的地方。 伸开双臂，仰面躺在碧绿厚实的草地上，小草的柔软感充斥了全身。地为床，天为被，这时天是我的，地也是我的，这座山更是我的。风轻轻地一波又一波地掠过小草，掠过我的脸颊，掠向更远的地方……望向天，碧蓝色的幕布平展地高悬于眼前，形状各异，大小不同的白云，在分分合合，合合分分中追随着风的脚步轻悠悠地向前移动和变化着，那是一头牛，那是一只羊，那是一位仙子…… 这种久违了惬意的感觉，让我的思绪瞬间回到了童年…… 春天，我们爬上柳树，折下柳枝，做成柳哨，比谁吹的声音好听。 夏天，我们手忙脚乱地围在牛的周围抓着牛虻。在抓到的牛虻尾部小心翼翼地系一条细长线，再把它放飞。看它快速地扇动翅膀，拖着细线往空中飞时，我们又蹦又跳。 秋天，我们为了解馋，总结伴去偷三奶奶家的酸毛桃。有一次差点儿被三奶奶抓住，得亏我们跑得快。 冬天，我们坐在草锅盖上，发疯地滑冰，欢笑声响彻了整条沟。 农忙时分，父亲犁着地，母亲抡着锄头打大土块，而我们满世界发癫似地摘奶瓜瓜、捉蚂蚱、找马蜂窝…… 曾经……曾经的曾经…… “妈！妈！你看这都是些啥？”儿子的问话把我的思绪拉回了现实。灰头土脸的小儿子拿着一个装有各种小虫子的瓶子，憨憨地看着我。不用想，这小家伙一定是在我顺着记忆的线轴回忆过去时，放开手脚大干了一番。 “这是铁毛驴，这是臭虫，这是天牛，这是铁袍牛，这是小红蛛……” “那是燕麦，那是荞麦，那是扁豆，那是白蒿，那是马兰花……” “妈，你怎么啥都知道？我怎么啥都不知道？” 小儿子惊诧于我知道的东西太多，那表情，惊愕中透露着疑惑。我看透了他的心思，不由得笑了，我告诉他，那些叫得上名字叫不上名字的各种虫虫草草，都是我儿时的玩伴，是我童年生活的一部分。他于是很羡慕地嚷嚷，你们那时候生活真是太美好！ 我竟然无言以对！他的童年生活和我的童年生活大不相同。他们的童年更多的是各种各样的教辅资料，放学后坐在桌前奋书疾笔写作业，周末时从一个辅导班走向另一个辅导班，偶尔的自由潇洒也只是坐在楼房里看着电视，再奢侈点，就是玩玩手游。 我见证了他们的成长，对他们的童年生活了如指掌，而他们对我的童年生活却知之甚少，就像即使地椒茶在他们的肚中已千转百回了很多次，但他们依旧不知道鲜活的地椒子是什么样子一样。 时代不同了，他们有他们的童年，他们有他们的当前，他们更有他们的未来，但我们曾经的那种惬意的感觉，在他们的回忆里，恐怕是难以寻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