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老孙"是孙景波的昵称,他是我在铁道兵画画时的老师。称他为老孙,并没有丝毫不敬之意,正相反,其中包含的是亲近和爱戴。虽然大伙私下聊天时习惯称他老孙,但是当面时我从来都不敢造次,总是恭敬地叫他"孙老师"。</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79年我在北京铁道兵总部美术创作组画画。当时,铁道兵正在筹备一个大型美术作品展览,庆祝青藏铁路和南疆铁路双线竣工通车。以此为由,邀请了央美油画研究生到部队施工前线写生,顺道去少数民族地区搜集创作素材。那时我们的美术主管叫路巨鼎,他指派我陪同去青海这一组的研究生老师。这一组成员有孙景波、葛鹏仁、陈丹青(因妻子生小孩临出发时放弃,随后他单独进藏,画了毕业创作"西藏组画"),还有《铁道兵》报社的美编应龙森老师。</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格尔木。孙景波(前中)、葛鹏仁(后左一)和我,以及当地铁道兵画画的战友。</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们一行4人九月初从北京出发,在草原上历时三个多月。在藏区写生的这段时光我经受磨砺、大长见识。跟几位老师学画的日子我们经历了许多事情,有些至今仍然深深地留在我的记忆中。除了画画的事,更多的是行程中的历险和挑战。这里仅说关于老孙的故事。</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出发前在北京站的广场边上,我与老孙见了第一面。他人热情、开朗,特别能说,一见面就滔滔不绝,而且平易近人,一下子就消除了我的拘束感。他是大名鼎鼎的文革后央美首届油画研究生班的班长。还别说,样子的确像一个班长,很风趣、有担当、能张罗,善于打交道,爱主持公道,干啥事都冲在最前面,哪里出问题,他肯定第一个站出来。有两件事他给我留下的印象特别深刻,第一件事发生在格尔木。</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格尔木为蒙语,意为“河流密集的地方”,地处柴达木盆地与唐古拉山交界处,海拔近三千米。九月中旬的一天,我们正在格尔木大草原上的铁路边写生,遇到了两个骑马的牧羊人。老葛(葛鹏仁)一看见马匹便来了劲,征得牧羊人的同意后他立刻翻身跳上马背,一抖缰绳,"嗖"一声,风一样呼啸而去,好不威风!据说他小时候是在内蒙草原上长大的,所以马骑得特别溜。</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老孙看到这么酷的场面,也想玩一把,二话不说便牵过另一匹马,牧民以为我们个个都像老葛一样熟练,更放下了戒备心。其实老孙并不会骑马,他踩着马镫跨上了马后,由于重心不稳,便双腿紧夹马肚子(这个动作类似于汽车踩油门),马匹得到指令后欲扬蹄奔跑。这时,他失去了平衡,便紧紧扯住缰绳(这个动作类似于汽车踩刹车)。于是出事了!马匹在两个矛盾的指令下无所适从,长嘶一声后两只前腿高高扬起而挺立。</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结果可想而知,老孙从马上摔了下来。可事情并没那么简单,人是摔下了马,但有一只脚却挂在马镫上,整个人头朝下。说时迟那时快,由于受了惊,马匹拖住倒挂的人狂奔起来……现场的人都看傻了眼,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右侧约十几米外就是铁路,一旦马匹跨过铁路,后果将不堪设想!我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这时,马匹绕圈狂奔了几十米后,突然把人甩下,箭一般奔向了草原深处……</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们全都冲了上去,老孙人已经人事不省,但脚上还挂着马镫。原来,马镫连接处的铆钉意外脱落了,真是不幸中之万幸!牧羊人说,过去草原上曾经发生过这种事,结果,几天之后马匹自己走回来,马镫上还挂着一条人脚……真的很吓人!我们赶紧将老孙送进了格尔木医院。</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当年修建青藏铁路的铁道兵营地。</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还好,老孙命大,竟然没有伤筋动骨,我想这得感谢草原那柔软的植被。他在医院躺了五天就跑了出来,一出来就先翻看在他住院期间大家画的画,嘴里还嘟囔着:亏了亏了,少画了那么多画!于是,他在随后的时间没日没夜地画了起来,似乎要把损失给补回来,完全看不出是一个刚刚大难不死的人。这就是老孙给我留下的第一个印象:喜欢冒险,做什么都特别玩命。为了纪念这次意外事故,老孙和我拍了一张合影,是老葛给拍的,就在出事地点附近。</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在出事故的地方与老孙合影留念。</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span class="ql-cursor"></span>关于老孙的第二件事发生在青海湖边。青海湖在藏语中意为“青色之海”,是国内最大的高原湖泊,海拔三千多米,位于祁连山下。十月下旬,一辆驻军的汽车将我们一行人送到草原深处一个藏民定居点后便离去了。那时,在荒野是没有任何通讯工具的,只能相约在十五天后开车回来接我们。这个藏民定居点距离青海湖边大约有五公里,当时我们每人被分到一户人家里,与藏民同吃同住。</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白天,大家在帐篷外画肖像、画风景。晚上,就在帐篷内画速写,每个人左手拿着一根蜡烛照明,右手拿笔作画,全然不管手上滴满滚烫的烛油。就这样,我们玩命地画了大约十一天,画了很多油画和速写。就在这当口,几位房东都忽然改变了对我们的态度,没有一开始那么友好了。每一天吃饭时不再让我们和他们一起吃,羊肉没有了,连羊骨头也没有。而且在提供给我们的食物中只有很少的一些糌粑,远不能果腹。由于饥饿,我们甚至难已支撑继续作画。为了弄清楚缘由,一天晚上老孙领着我们几个人找藏民的头人交涉,想弄清楚究竟。</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晚上画速写,左手举着蜡烛右手作画。</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原来,他们认为我们违犯了藏民的风俗习惯:一是画画时坐在挤牛奶的桶上(据说这将挤不出牛奶);二是脱鞋子上炕(牧民不许脱鞋子上炕);三是刷牙时用口缸舀水桶里的水。原来如此!其实这些都不是故意的,只因为不了解藏民的风俗习惯而已。老孙还是老习惯,以大哥身份领头,和颜悦色地解释,他以为很容易就能解除误会。可这次踢到了铁板,由于双方语言不通,交流非常困难,无论我们如何道歉、解释都没用。说着说着藏民上了火,差一点就要动手。这里不能不说另一层背景,即早些年当地曾经发生汉藏冲突事件,出现流血死人的后果,而且解放军武力介入了。时至今日仍留有很深的民族怨愤,这桩事情之前我们是有所闻的。</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藏族地区牧民都配有猎枪,男子人人身佩藏刀,彪悍得很!当初我们是由驻军开车送过来的,而且大家都身着借来的军大衣,身份扎眼。我们开始意识到长年的民族积怨很可能会引爆,情况变得危急起来,真后悔没带上随行藏语翻译或当地公职人员。怎么办?撤退是不可能的,离接应的汽车到来还差好几天呢!当时也没有任何渠道向外传递信息,我们开始紧张起来……</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当年我画的藏民写生油画。</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于是,我们不得不从帐篷里退出来想办法,但愣在漆黑的夜空下很久都没啥招。大家肚子还空着呢,在这荒无人烟的茫茫大漠中,我们真的无计可施……这时,老孙还是那么淡定,没一点慌乱,他宽慰大家说一定会有办法的。其实,我心里明白他也没什么好主意。过了大约半个小时,老孙突然间提议,去湖边走走吧,来到这里十几天了还没见青海湖呢,正好去看看那个从未某面的“青色之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没有异议。于是,在这漆黑的夜里,我们借助星空的微光,朝着水面向天空反射的那片亮光走去。走了差不多两个小时吧,终于隐隐约约听到了浪涛拍岸的声音,大家情绪高涨起来。真想不到,我们与青海湖第一次谋面,竟是在这繁星满天的苍穹之下!还记得当时兴奋中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蹲下身来捧起一把湖水送到嘴里尝一尝,想知道这湖水到底是咸还是淡的?</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突然,远处岸边出现了一处微弱的亮光,我们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冲了过去。到了跟前,看见一简易的棚子,里边有两个打鱼人,而且还是汉人。双方都非常吃惊,想不到两拨陌生人在这漆黑一片的荒野中不期而遇。一听对方口音,老孙立刻改用一口山东话与他们寒暄,原来他遇到了山东老乡!大家变得亲热起来,老孙、老葛掏出央美的校徽,亮明身份并说明了来意(这是我头一次见识了大学校徽的力量,也成为后来我努力考大学的动力之一)。恰好打鱼人很喜欢画画的,还崇拜大学生。他们问能不能给他们画肖像?老孙一听,这不是正中下怀嘛!他瞥了一眼屋角那十几麻袋青海湖鳇鱼,便满口答应,同时提出要请我们吃鱼作为交换。哈哈,大家一拍即合,相约次日见。</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和当地铁道兵学画画的战友在一起。</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第二天我们如约而至,吃了好多青海湖鳇鱼。我还记得仅用一口大锅,简单的清水煮鱼,往里只搁了一些盐而已,但是鱼的味道鲜美极了。每个人好像要把这辈子里的鱼都吃完似的,真解馋啊!接下来的几天,我们将画画的阵地改到了青海湖边。蓝天、白云、雪山、候鸟和金黄色的草地。当然还有湛蓝湛蓝的青海湖。就这样,我们幸运地度过了难关。从这件事中老孙给我留下又一个印象,遇事总能保持定力,从不慌乱,再被动都有破局的胆识,一时没辙就让子弹飞一会,从不轻言放弃。</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影像模糊,记忆却清晰。</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藏区写生之行,我与几位老师日夜相伴,无论旅行还是画画。老孙的身体力行给我树立了榜样:他热爱生活,敢于冒险,从不畏惧挑战。面对困境总是迎难而上,始终保持乐观心态。而且具有团队精神,勇于担当。老孙这些优秀品质,对我影响特别大,在随后的岁月里一直激励着着我不断前行。后来,我终于像老孙他们那样,也佩戴上了大学校徽,当上了大学美术老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span class="ql-cursor"></span></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后记:菜市场一根稻草,扔在地上就是垃圾;绑了大白菜就被卖大白菜价;绑了大闸蟹就被卖大闸蟹价。结论:——跟怎么样的人在一起很重要!</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