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善故事（七）

醉美阿拉善

《山桃》

木仁高勒的春天总是来得特别早。山崖上的扁桃树还没等积雪化尽，就急不可耐地绽开了粉白的花苞。我站在院子里，望着那片花海，恍惚间又看见了母亲的身影。

那年我六岁，第一次跟着邻居大叔上山给母亲送饭。山路崎岖，我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怀里紧紧抱着用羊皮裹着的发面馍馍。山洞里阴冷潮湿，母亲蜷缩在角落里，长长的辫子已经打结，眼神涣散。她接过馍馍，却只是机械地往嘴里塞，仿佛尝不出味道。

"你娘啊，就是太倔。"邻居大叔叹着气说，"那年跟你爹吵完架，一气之下喝了煤油，脑子就不太清楚了。"

山洞外的扁桃树开得正艳，花瓣纷纷扬扬地飘进来，落在母亲凌乱的发间。我伸手想替她拂去，她却突然抓住我的手，喃喃地说："孩子，你闻，山桃开花了......"

是的，山桃又开了。我站在养老院的铁门前，看着空荡荡的床铺，心一下子揪了起来。护工说，母亲昨晚就不见了。我转身就往山上跑，耳边呼啸的风声中似乎还回荡着母亲的声音："山桃开花了......"

地道入口隐藏在乱石堆后，黑漆漆的像一张巨口。邻居们举着火把，却没人敢往里走。"太深了，而且岔路多，进去就出不来了。"他们摇着头说。

我接过火把，深吸一口气。地道里阴冷潮湿，石壁上渗着水珠，滴答作响。我喊着"娘"，回声在狭窄的通道里回荡。不知走了多久，火把快要熄灭了，我终于在一个岔路口听到了微弱的呻吟声。

母亲蜷缩在角落里，就像当年在山洞里一样。她的头发已经花白，却依然梳着那条长辫子。我蹲下身，轻轻拍她的脸："娘，山桃开花了，我们回家吧。"

她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清明："是你啊......"她伸手摸了摸我的脸，"都长这么大了......"

我背起母亲，一步步往外走。地道似乎比来时更长了，火把已经熄灭，我只能摸着潮湿的石壁前行。母亲的呼吸很轻，却让我感到无比安心。

"那年......"她突然开口，"我就是在这里怀上你的......"我脚步一顿，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滴在脖子上，"山桃开花了，真好看......"

养老院的院子里也种着一棵扁桃树。第二年春天，母亲坐在树下，看着粉白的花瓣纷纷扬扬地落下。她的眼神不再涣散，而是充满了温柔。我知道，她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