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即到耳

天马不行空

刘震云有本小说叫《一句顶一万句》，我没看过。如果一句是指表面的意思，我得承认，小小话里乾坤大。翻看历史典籍中留下“脚板印”的人，他们有人是因为立下赫赫战功，有人则是因为自己一句话，这些话高度浓缩，饱含人生哲理，经过时光荏苒，至今耐人寻味。

比如，行即到耳。

这话是契顺和尚说的。契顺是谁？生于何时，来自何方，曾有过怎样的经历？恐怕当下很少人知晓。我也是在今年春节，与“这位老人”不期而遇。

这源于罗胖所讲授的《文明之旅》。在第一季度的最后一期节目中，罗胖借助这个故事，阐释了他“发宏愿、迈小步、走远路、不停步、不着急”的理念。上网查资料，发现罗胖对这个故事青睐有加，不仅在 2025 年的跨年演讲上讲过，在去眉山三苏祠开播夜读苏东坡时也曾提及。一个故事连续讲述三次，足见这个故事给予当事人的触动之深。

故事并不繁杂，却格外感人，源自苏轼的《书<归去来辞>赠契顺》。

话说绍圣年间，年已六十的苏东坡被贬至广东惠州，身边仅有一个小儿子陪伴，其他亲人则分散在各地。长子苏迈在宜兴，因长时间未收到父亲的消息，整日忧愁叹息。这时，一位名叫契顺的和尚对他说道：“你为何叹气？你父亲不就在惠州吗？惠州又不在天上，不是走着就能到的地方吗？‘惠州不在天上，行即到耳！’”

契顺和尚主动请命，携带苏迈的家书，跋山涉水，日夜兼程，终于抵达惠州。见到苏东坡后，他交付了家书，便要转身返程。苏东坡心中满是感激，询问他：“你如此辛苦奔波这一趟，总归有所求吧？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呢？”契顺平静地回答：“倘若我有所求，为何不去开封拜见那些达官显贵，而非要来找你呢？”

彼时的苏东坡，早已不再是昔日那位风光无限的朝廷重臣，而是一个遭受贬谪的落魄文人。他身无长物，唯有笔墨纸砚相依。契顺和尚的这番话语，令他感慨万千。他再三追问，契顺才说道：“要不这样吧？你为我写一幅字吧。”于是，苏东坡为他书写了一幅陶渊明的《归去来兮辞》。

正因苏轼的记录，契顺和尚从此留存在中国文化精神谱系之中，算是沾了苏轼的光。当然，契顺可能压根就没想要这份回报，他只是凭着内心，做了自认为该做的事罢了。

这样的故事，刹那间便能让人联想起《把信送给加西亚》中的罗文。面对困难重重的目标，罗文没有问“我在哪儿？”“我怎么去？”、“找不到人怎么办？”等一系列现实而“愚蠢”的问题，也没有在某个看不见的角落里将信丢掉，而是不畏艰辛全力以赴。看来无论古今还是中外，信念坚定、忠诚担当、立即行动的精神始终让人敬仰。

“行即到耳”，这四个字蕴含着强大的力量，饱含霸气、自信、无畏和乐观。只要出发，最困难的一步已经克服，瞻前顾后有什么意义呢。

苏东坡曾言：“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我们每个人皆是这世间的匆匆过客，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能否如契顺和尚那般满怀热忱，奔赴大海？能否像苏东坡一样，不管身处何种境遇，都能坚守对生活的热爱和对理想的追求？

并非每个人都能给出肯定的答案。如今有部分人喜欢“丧”文化，用废柴、葛优躺、佛系、咸鱼等符号和语言，来表达面对压力和挫折时的无奈和逃避，一任时光匆匆，直到一事无成。人生的可叹在于，很多时候只是空有想法、没有行动，或者急于求成，忘了真正的成功在于行动，源自日复一日的坚持与努力。

曾经在西安大雁塔广场，面对高僧雕像，我百感交集。公元 629 年，26 岁的玄奘独自渡过玉门关，向西而行。在八百里莫贺延碛沙漠，他四日五夜滴水未进，却在昏迷前咬破手指以血写经。支撑他穿越 138 个国家的，正是“宁向西天一步死，不归东土半步生”的坚定信仰。未必经历了《西游记》中所描绘的九九八十一难，但这一路定然千辛万苦九死一生。然而他最终还是成功了——行即到耳！

这种努力，关键在于“行”，勇往直前，义无反顾！

山是需要一步步爬的，一步步向前，无限风光就在险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