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谈闲言录（24）：孝衣泪

明空如月

第二十三章 孝衣泪

诗曰：

麻衣哭灵披重孝，

膝下黄金价更高。

坟土未干争产急，

纸灰如雪漫天飘。



寒露夜，方寸茶室的门槛落满纸灰，似雪似霰。一锦衣公子跌撞而入，麻衣孝服沾满酒渍，腰间玉带上却系着一柄金算盘，算珠上刻着“孝”字，拨动时叮咚如讥笑。他怀中紧攥一纸契书，墨迹未干，嘶声道：“求先生……替我验验这遗嘱！”

梦谈先生不语，取青瓷碗注茶，茶汤澄碧，碗底竟沉着一枚铜钱，钱文“压口钱”三字模糊如泪。

“我爹昨夜刚咽气……”公子猛灌冷茶，喉结滚动，“今晨灵堂便闹翻天！二弟说爹临终改契，将祖铺尽归他手！”他撕开孝衣，内衫竟缝满银票，票角染着朱砂，细看竟是棺中老父的指印。

茶烟升腾，漫卷成幻——

病榻前，老翁枯手颤巍巍写契，公子佯装拭泪，袖中暗藏砒霜瓶；停灵夜，他伏棺恸哭，指尖却蘸蜡油涂改遗嘱；最刺眼之一幕，是其义妹阿萝偷见真相，被他命人绑石沉塘，塘边芦苇荡中飘起一方绣着“孝”字的手帕。

幻象炸裂，公子癫笑：“那丫头本就是个野种！”金算盘忽自鸣，算珠迸飞如箭，钉入茶案，拼出“弑父”二字。他暴起掀桌，碗底铜钱滚落，竟黏着半片舌苔——正是老父临终咬舌喷出的血肉。

先生以茶泼契，墨迹晕染，现出夹层血书：“逆子毒羹弑父，天必诛之！”公子怔住，记忆轰然倾塌——

那夜他亲奉药汤，老父混浊老眼忽亮：“这苦味……像极了你娘当年喝的堕胎药！”言罢咬舌自尽，血溅药碗。

窗外阴风骤起，纸灰倒卷入室，黏上孝衣如缟素。梦谈拾灰搓捻，灰中竟浮出义妹手帕残片，帕上“孝”字光影重重——

义女阿萝尽心尽力照顾父亲，却因无意中偷见大哥弑父改契的真相，被沉石寒塘，幸得一老仆路过，及时将她救出。

“阿萝……阿萝没死？！”公子十指抠入眼眶，血流如注，“不可能！我亲眼见她沉塘！”

茶案“咔嚓”裂开，案底爬出一只湿漉漉的绣鞋，鞋尖缀着塘底淤泥裹住的珍珠——正是他为堵阿萝之口，塞入其口中的陪葬珠。

五更梆响，茶客见公子赤足奔入雨幕，如癫如狂。三日后，祖坟忽塌，棺中老父尸身端坐，掌心握一纸新契：“家产尽归义女阿萝。”

更奇者，祖铺库银皆化纸灰，灰中钻出芦苇新芽，顶着一块湿漉漉的石头，正是那块塘底沉石，石上慢慢现出两行文字：“孝衣千重泪千行，不及贴心一碗汤。”



【梦谈碎语】

你看那麻孝衣——

有人披着笑，有人披着哭。

真哭的，肝肠寸断

假笑的，入风即散

逝者已入黄泉路，

真哭假笑皆一般。

谁人都有入土日，

大梦一场空悲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