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填仓日〞的往事

郑旭东

“填仓日”的往事

农历正月二十五，是民俗中的填仓日，也是正月里最后一个节日。这个日子在以前的农村是很有讲究的，人们在这天，通过撒粮仓来祈祷上保佑种地的人们一年里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我十多岁的时候，我家在屯里没有自己盖的房子，一直租别人的房子住。

我写到这里，读者可能要用瞧不起的心理来看待我的父亲。其实，不是这样的，我的父亲，可以用伟大两个字形容也不为过。父亲是一位非常要强吃苦耐劳的庄稼人，在十里八屯干农活是出了名的干净利落。听别人讲过，他和别人打赌，割黄豆的时候，后上背放一块磨石，一条垄割到头，磨石掉地上算输，父亲从来没有输过。也许，父亲狠活计，不知道什么时候累伤力，干不了重活了，后来，为了养家糊口，学会了编炕席的手艺。

当时，农村人很少供孩子上学读书的，即使国家号召扫盲，大多家庭数顶多让孩子念完小学，可以读信写信，甚至认识“厕所”和会写自己的名字就不让念了，到生产队干“半拉子”活，等达到十八岁成为整劳力当农民。

　　

父亲跟别人想法不一样，他把哥哥一直供到大学毕业。想当年在农村，一个不识字农民有这个观念和眼光，实在太不容易了。为了让哥哥上大学，他宁可租房子住，也要把钱用在哥哥身上。当时，很多人不了解，甚至嘲笑父亲，父亲不管别人背后说什么，走路遇见什么眼光，一如既往地坚持自己的认准的理。

我家租房住时间最长的是范老叔家。范老叔在家族中排行是老疙瘩，在生产队当队长。他家三间房，孩子没有结婚，就把房子的西屋一间租给我们住，两家公用一个外屋地做饭。

每年的正月二十五，范老叔就早早地起炕，招呼孩子们用掏耙掏灶坑里的灰。然后，让我们端到外面去，他用铁锹开始组织我们在地上用灰画大小不一的粮仓，粮仓画了满院子，他开始往粮仓里放“五谷粮”，“五谷粮”有苞米、高粮、谷子、糜子、黄豆等等，品种自由选择，凑五个品种就行。

范老叔边放“五谷粮”边给我们讲，这是让老天爷保佑咱们种庄稼不瞎地，苗齐苗壮，到秋天丰收，喂大肥猪，不挨饿，给孩子们说媳妇。然后，他进屋吃口饭，扛着铁镐领社员到生产队刨粪去了。

当年在农村，正月二十五这天，富裕一点的人家都包饺子吃。我家当时是吃不上饺子，原因很简单，家庭生活困难，过了五天年就换饭，大碴子玉米粥，芥菜疙瘩咸菜条。

记得有一年也是正月二十五，父亲去西集卖完炕席回来，脸上没有一点笑模样，也没有给我买“小人书”，我也不敢问，母亲告诉我：你爹肯定炕席没有卖上价钱，愁你哥上学的盘缠钱，可别惹他，少挨揍。

中午的时候，家里来了两个大人，拿着面袋子。父亲从外屋地拿来葫芦瓢，锨开北炕的小柜，开始往来人的面袋子里面舀小米。

一瓢，一瓢，又一瓢，我望着，心在嘚瑟，颤抖，每一瓢都像在用刀剜我的心，疼啊！生产队分的口粮不够吃，我家年年缺粮吃，用山野菜顶饭吃。父亲这是卖粮哥哥当盘缠钱。我当时不理解，拽着买粮人袋子不撒手，哇哇地哭：“不要拿我家的米，我们没有吃的了.......”不让他们拿走小米。

我哭闹着，父亲急眼了，给了我一巴掌。母亲揉着我的脸蛋，眼泪掉下来了。

买小米的人走了，父亲送他们，很久没有进屋，我看见，他的眼圈红红的。家里的大黄狗冲着那两个人一个劲叫：不欢迎的吼声。

　　

哥哥大学毕业当了教师，我家的日子也一天天好过多了，买了新房子，虽然不是很大，但是属于自己的财产。每年的“填仓日”这天，父亲在自己家的院子里建起了一个个“粮仓”。

我在县城参加工作了也一直回乡下看父亲，可是，很少再看见正月二十五撒粮仓的了。我问过儿时的小伙伴，他们告诉我：现在谁还信那东西。都信科学了。

大概，“填仓日”在我的脑海里印象刻的太深了。现在每年在这个日子，我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起来多年前的往事，想起已经去世多年的父亲。

我想，今天我们在这个日子里，心里也有一个愿望，有个祈祷：愿黑龙江这个大粮仓五谷丰登，年年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