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大姨

东山银杏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怀念大姨</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25年2月20日零点30分,大姨走了,享年92岁。我身在南京,但我知道三弟与大哥和几个弟弟,现在正在岐阳忙大姨的后事。我情绪恍惚,想起大姨与母亲的点点滴滴。</p><p class="ql-block"> 母亲姐弟六人,大姨年长;在姊妹三人中母亲居中,后面还有一个碎姨。</p><p class="ql-block"> 在我印象中,母亲姊妹三个关系很好,尤其是大姨和母亲。大姨抱养过一个女儿,想要一个男孩,有了大哥和我之后,母亲把三弟送大姨做养子,希望大姨和姨夫老有所养,这层关系使大姨和母亲更为亲近。</p><p class="ql-block"> 大姨家在岐阳,我家在鲁家庄,两地相距15里路。三弟慢慢长大,上学后周末常一个人到我家玩。我们兄弟多,家里自然热闹,三弟来家总想与我们多玩一会儿,但母亲怕大姨心慌,到礼拜天下午,母亲就会早早给三弟说:“快回吧,甭叫你娘心急。”三弟从小个性强,但很听母亲的话,离家前依依不舍,这时母亲不无担心地提醒:“路上好好走路,甭到井边照。”岐山沟多,田头有很多机井,用于灌溉。</p><p class="ql-block"> 让我疑惑不解的是,现在收一年粮食能吃三年,那时怎么就老缺粮吃?每年都缺,二三月常常“青黄不接”。碰上旱灾,吃喝更成问题。我们家兄弟多,个个能吃,父母为此经常犯愁,偶或得到大姨碎姨的周济,不管是岐阳还是碎姨家所在的曹家,都属岐山,虽说岐阳有水库、曹家井水旺,能浇一部分地,但总体而言,大家日子都不好过。我考上益店高中后住校读书,益店高中距鲁家庄和大姨家差不多都有15里路。我周六下午回家背馍,每学期还要背一两次面粉和包谷糁子,交到学校大灶上换饭票。每天早上打开水吃喝的(开水泡馍),中午和晚上排队打一碗面片或糁子,主食还是馍。家里日子难过,但母亲每周都会烙一口袋锅盔确保我的生活。馍得计划着吃,周五吃馍,馍都长了毛,我擦掉毛照样吃。一次回家背面,母亲说,家里没吃的了,你到你大姨那里去背吧。下个周末我只好回到大姨家。大姨似乎知道我的来意,忙着给我烙馍并事先准备好一口袋白面,每次到大姨家就像回到自己家一样,一切都用不着说,走时总能背上该背的吃食,没有一点生分感,甚至每次去还能享受到走亲戚的优待。一次周六中午我回到大姨家,到家后大姨立即进厨房忙着和面、擀面、切面、煮面,大姨知道我饿了,煮好面后怕用碗盛面太烫就用舀水的铁马勺给我调一勺干面,我在院子搅拌准备大咥,搅到勺底竟发现大姨给我在勺底埋了一大块臊子!那勺臊子干面香甜一直储存在我的记忆里。</p><p class="ql-block"> 恢复高考的前三年,大哥、我和三弟都考上大学,毕业后我留校工作,大哥和三弟在西安工作。为了让吃尽辛苦的四个老人安享晚年,三弟做了许多规划并付诸努力。十多年前,三弟曾给我和大哥说:“我要让四个老人活过八十岁!”为此,三弟让在医院工作的宝侠(三弟媳妇)给老人做“保健医生”,配制并监督日常用药,自己除周末回家探望,每年还接四个老人到西安过年,给老人置办唐装,并换许多毛票,抽时间陪老人打牌,其乐融融。三弟看到父亲偶或为家里务农的三个弟弟生计犯愁,三弟又统筹张罗着为家里的几个弟弟修缮房屋,帮助他们解决孩子读书上学遇到的问题,对此大姨从来都是鼓励支持。2008年母亲脑溢血手术后半身不遂。大姨曾多次给三弟说:“给你姨看病,甭怕花钱!”为更好地照顾老人,三弟在县城同一单元买了两个房子,让大姨和姨夫住五楼,让父亲母亲住一楼,并让在县城陪孩子读书的六弟、六弟媳妇及二妗子的女儿全丽分别照顾四个老人,相关费用我和大哥、三弟解决,如此也免去了他们在县城的许多开销。</p><p class="ql-block"> 躺在床上或坐上轮椅的母亲六弟常推到外面转,但上楼已不可能,大姨夫腿脚灵便,大姨脑子清楚,全丽经常陪老人下楼坐坐。有时候心情稍好一点,母亲还开大姨夫的玩笑,说:“你喝了长虫(蛇)油了吗,哧溜上来哧溜下去的!”大姨夫从不生气,总是哈哈大笑。我每年八月回家,见大姨下楼总是坐在母亲的床前或轮椅前,拉着母亲的手,两人静静对望,偶或说一两句话,姐妹情深,让人感动。那年我回老家,去看望大姨和姨夫。姨夫竟把我认成三弟,硬要给我交代他存钱的事。我说,我是江林,不是永林。在一旁的全丽说,我姑父和我姑,现在一会儿清楚一会儿糊涂,我姑看电视经常分不清里外,看到电视里的人烧牛肉,硬要拿碗到楼下去要,说是要给我二姑送去,有时候拿碗给电视里的人说,你给我舀牛肉,我给你钱。那天晚上看电视,电视里打仗扔手榴弹,非要我快到楼下看看,说不要叫人把手榴弹扔到我二姑(母亲)房间去。</p><p class="ql-block"> 那年回老家,三弟陪我和太太到县城看望已年届米寿的大姨。太太给大姨钱,大姨推让不要,说:“我要钱做啥呢!”知道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接了。太太问:“大姨,我是谁?”大姨一手拉着我,一手拉着太太,手攥得很紧,似乎怕一松手我们就会飞掉,左右看看,忽然眉头一皱,脸上肌肉扭曲变形,泣不成声地说:“再也看不到你娘了!”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p><p class="ql-block"> 四个老人没有出过远门,2004年4月,大哥、三弟陪大姨夫、大姨和父亲母亲来过一次南京,现在想想真是幸运,一直想接老人来南京,但看着老人年纪大,顾虑重重。我们陪老人玩了中山陵、玄武湖、夫子庙,大姨夫和爹还好,大姨和母亲腿不好,骨质增生, 走路很费劲,在路上大姨和母亲总是手拉着手。在南京,大姨和母亲还做过几顿我喜欢吃的岐山臊子面。</p><p class="ql-block"> 2020年,父母亲相继去世,2021年5月大姨夫也走了。而2025年2月,大姨也走了。父亲活了87岁,母亲84岁;大姨夫寿终于99岁,大姨92岁。都算得上是村里的长寿老人。我们实现了三弟对老人的承诺。 </p><p class="ql-block"> 岐阳自古以来是一块风水宝地。周太王陵和周三王庙(太王、王季、文王)就坐落在岐阳村。这里以“周太王故里”、“圣人之乡”被人们世代传颂。《诗经 大雅 绵》的“周原膴膴,堇荼如饴”所指正是岐阳,清嘉庆十九年(1814年),岐阳村人张钊曾出资修缮三王庙,我不知这个张钊与同姓的大姨夫的先祖是否有同族之缘,但周文化“以农起家、以人为本、以德治国、以礼为序、以乐致和”的文化精髓在村民淳朴善良的生活中也有折射。这种文化基因,在大姨身上,在母亲身上都有体现,深刻影响着我们和下一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