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的梅灵峰

項氏一脉

序

数日前，《梅信》一文落笔，得诸友赞誉，短短几天阅读量逾万。然我心有憾，觉梅以墅园之姿，仅呈小家碧玉之态，难显梅林磅礴之势。于是，冒蒙蒙细雨，赴杭州灵峰探梅圣地，继而挥毫写下《雨中的梅灵峰》，作为《梅信》的姐妹篇，回馈诸友厚爱。

雨中的梅灵峰

杭州的春信，总比别处来得早些。腊梅枝头金黄尚在，灵峰山坳已悄然晕染一片粉霞。我踏着湿漉漉的青石板路，缓缓步入山中。山门前“灵峰探梅”四字，被雨水浸润得愈发清瘦，仿若哪朝文人以梅汁蘸墨题下。

转过一道水杉掩映的曲径，漱碧亭飞檐挑立于雨幕之中。亭前照水梅开得痴醉，垂枝浸于石潭，倒影与实花相融，难辨红梅是在吮吸碧水，还是潭底生有水精幻化的梅树。雨丝斜掠过亭角悬铃，清音碎于梅枝间，惊起两三只避雨的黄莺。

沿石阶攀至半山，云气自谷底升腾。瑶台遗址的白墙青瓦在雾中若隐若现，恰似仙人遗落的棋枰。石砌棋坪上积着浅浅水洼，几瓣落梅浮沉其间，宛如黑白棋子点染胭脂。相传苏轼曾于此，与辩才法师手谈，不知当年是否有梅香佐弈？今唯余石案枯寂，老梅虬枝探过墙垣，在残碑上投下斑驳花影。

冷香桥畔的朱砂梅最是惊艳。雨水将猩红花瓣洗得透亮，远望如万千红烛，燃于翡翠屏风前。桥下溪水载着落英匆匆西去，将两岸梅影揉作流霞。忽见对岸梅林深处晃过青衫一角，待细看，却被渐密的雨帘遮了视线。许是守梅老僧，或是前朝赏梅客的残魂？

至灵峰寺旧址，雨雾愈浓。残存石础间生着数株绿萼梅，玉色花朵裹着水汽，比香火鼎盛时的佛前青莲，更添三分禅意。碑亭檐角悬铃突然作响，却非风动，原是松鼠跃过梅枝，踏落积雨。这山中生灵，大约也修成了赏梅的雅客。

暮色渐起，雨脚收住。山间新雾腾起，漫过千树梅花，将整座灵峰化作一方洇湿的宣纸，那些或深或浅的梅影，成了造化信手点染的墨痕。归途经过来鹤亭，忽闻暗香浮动，回首一枝青梅，生出枝条，悄然挂于亭角，映衬着满山带雨的梅花。

雨中的灵峰，似一卷未干的水墨长卷，每一滴落雨，都在续写梅与山，千年未绝的情话。游人稀少的午后，我竟在这空山听懂了梅花的私语，她们原是司春仙子的耳坠，被二月的风，偶然遗落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