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与希望的旧时光

张应君

　　在记忆的长河中，总有一些画面，无论时光如何流转，都清晰如昨，永不褪色。小时候，老家的撩疳习俗，便是这样一段珍贵的回忆，承载着我童年的欢乐，也烙印着浓浓的乡情与对土地的深深眷恋。

　　撩疳，这一独特的习俗，是我们陇东乡村生活里的一抹亮色。每年的正月二十三，村里就像过节一样热闹。太阳还未完全落山，家家户户就开始忙碌起来。孩子们像欢快的小鹿，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帮着大人从柴房里搬出早就准备好的谷草杆。那谷草杆，是秋收后精心挑选留存的，每一根都饱满而干燥，带着田野间阳光的味道和泥土的芬芳。大人们则手脚麻利地将谷草杆一捆一捆地搬运到院子中央，堆成一座小小的“金字塔”，它们整齐地排列着，像是等待出征的士兵，只等那点火的号令。

　　当夜幕悄然降临，黑暗笼罩着整个村庄，此时，父母亲，哥哥，嫂子，侄子侄女便会全家出动端着早就准备好的厨具，庄重地走向那堆谷草杆。随着哥哥将谷草杆的触碰，“噗”的一声，火星瞬间点燃了干燥的秸秆，火苗迅速蹿升，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是奏响了一曲欢快的乐章。眨眼间，熊熊大火冲天而起，火光照亮了整个院子，也映红了我们全家每个人的脸庞。

　　此时，村里家家户户都不约而同的点燃了大门口的谷草，孩子们兴奋得尖叫起来，围绕着火堆又蹦又跳，清脆的笑声和呼喊声交织在一起，回荡在村庄的上空。有的孩子还会尝试着从火上跳过去，尽管被热浪熏得小脸通红，却依然乐此不疲。大人们则站在一旁，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看着孩子们嬉戏玩耍，时不时叮嘱一句“小心点，别烫着”。老人们眼神中满是慈爱与回忆，他们或许想起了自己小时候撩疳的场景，岁月的沧桑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温柔。

　　随着时间的推移，火势渐渐减弱，谷草杆慢慢烧光燃尽，只剩下红彤彤的灰烬，散发着余热。这时，父亲或者哥哥便会拿起铁锨，缓缓走向灰烬堆。步伐沉稳而有力，每一步都带着对土地的敬畏和对未来的期许。只见他双手握住铁锨，高高举起，然后重重地落下，将灰烬拍碎。随着铁锨的起落，火星四溅，在黑暗的夜空中划出一道道金色的弧线，仿佛是夜空中绽放的烟花，美丽而又神秘。

　　他们一边拍着灰烬，一边嘴里念念有词。眼神专注而坚定，紧紧盯着溅起的火星，似乎能从那闪烁的光芒中，解读出土地的密码，预判出今年的五谷庄稼哪样能丰收。在我的家乡，这不仅仅是一种仪式，更是一种与土地对话的方式，是农民对大自然的信任和依赖。母亲说，火星溅得高，就预示着今年的麦子会颗粒饱满；火星四散得均匀，说明玉米能茁壮成长；火星持续的时间长，那高粱必定能获得好收成。我们这些孩子，虽然似懂非懂，但也听得津津有味，满心期待着来年能有个好年景。

　　然而，时光匆匆，如白驹过隙，曾经热闹非凡的撩疳场景，如今已渐渐远去。离开了老家，但每到正月二十三撩疳的日子，心中总会涌起一股莫名的失落。城里没有广阔的院子，没有带着泥土气息的谷草杆，更没有那熟悉的欢声笑语和热闹场景。

　　如今，城里人也会在撩疳的日子里燃起火焰，但用的却是树梢、木棒和纸箱。这些替代品燃烧时，火苗微弱而飘忽，没有谷草杆燃烧时的热烈与壮观。它们燃烧时发出的声音，也只是单调的“滋滋”声，远没有谷草杆“噼里啪啦”的热闹。火星更是少得可怜，就算偶尔溅起几颗，也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中，再也无法勾起我对童年的美好回忆。

　　每当回忆起小时候撩疳的场景，心中总会涌起一股暖流，同时也夹杂着一丝淡淡的忧伤。那用谷草杆撩疳的日子，是我童年最美好的时光，是乡村生活最生动的写照。它不仅承载着我对家乡的思念，更蕴含着老一辈人对土地的深厚情感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虽然那样的场景再也难觅，但那份温暖和希望，将永远留在我的心中，成为我生命中最宝贵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