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尔文和中国牡丹

二黑哥

散 文/陈宗沅

AI图绘/陈义星

达尔文和中国牡丹

陈宗沅

美国报纸、电视最近大量报道了新上演的一出现代喜剧：加利福尼亚州的萨克拉门托县法院，于3月2日到3月6日开庭进行“进化论审讯案”。原告是圣迭戈基督教创立论研究中心负责人凯利·西格雷夫。他控告圣迭戈公立学校向学生讲授达尔文的进化论，侵犯了在该校读书的、他的儿子卡西的宗教自由。结果，原告的控告被判不能成立。

这是美国某些宗教势力向科学的挑战。大家知道，英国博物学家达尔文的进化论，是19世纪自然科学的三大发现之一。他的“物种起源”一书，提出自然选择是进化的基础；“动物和植物在家养下的变异”一书，又对人工选择作了系统的叙述，说明物种是可变的；上帝既不能创造自然，也不能创造人类。他举中国牡丹为例，寻根溯源，说明“牡丹在中国已经栽培一千四百年”，即开始于5世纪南北朝初年；由于长期的人工栽培和选育，才使牡丹形成了今日的姹紫嫣红、千姿百态。

达尔文关于中国牡丹历史的论述，是根据谢灵运的“永嘉水际竹间多牡丹”以及韦绚“北齐杨子华有画牡丹”的记载。但还有更早一点的文字记载，是把牡丹作为药用植物收入书中的“本草经”。“本草经”托名于神农，实际上是汉魏之间，即3世纪左右，张机、华陀等人记录而成的药物新书。至于日本人记载牡丹的时间则较迟，他们说，隋炀帝西苑最早栽牡丹，传入日本在奈良朝代，即唐代开元年间。

按照达尔文的学说，牡丹最早是野生的，经过人们的发现和栽培而不断加速演化。北宋文学家欧阳修所著《洛阳牡丹记》说:“丹阳以西及褒斜道中尤多。与荆棘无异，土人皆取以为薪。”这是科学的说法。牡丹原产陕甘黄土高原，至今秦岭一带还有野生牡丹存在。最初花瓣是单叶的，色彩种类也少，直到唐宋间，才出现颜色丰富、复瓣多样的牡丹。

牡丹是闪烁着中国历史和文化光华的花朵。唐代，长安牡丹之盛，游人之多，是牡丹编年史上黄金的一页。著名诗人白居易喜欢牡丹，写了不少吟咏牡丹的诗。读读他的这些诗，唐代长安人的牡丹热，历历如画。

他一写长安倾城赏花的盛况，有“花开花落二十日，一城之人皆若狂”之句。

在“买花”一诗中还着意描写了长安花市的热闹：

帝城春欲暮，喧喧车马度，

共道牡丹时，相随买花去。

贵贱无常价，酬值看花数。

……

家家习为俗，人人迷不悟。

他二写长安人当时最欣赏的牡丹颜色是红、紫二色。“君看入时者，紫艳与红英”（《白牡丹》）。他还在乐府《牡丹芳》中，工笔重彩，描写红、紫二色牡丹之美：

宿露轻盈泛紫艳，

朝阳照耀生红光。

红紫二色间深浅，

向背万态随低昂。

他三写长安百姓赏花的地点在西明寺。“西明寺深开北廓，戏蝶双舞看花人”，为咏西明寺的牡丹白居易就写了三首诗。当时，长安人种牡丹的真多，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商贾平民，无一不为栽赏牡丹为乐，因此，白居易除经常去西明寺赏花外，还在姓恽的家里看过牡丹，甚至跑到洛阳元微之家里去看牡丹……。后来，白居易自己也种起牡丹来了。他在《移牡丹栽》七绝中写道：

金钱买到牡丹栽，

何处辞丛别主来。

红芳堪惜还堪恨，

百处移将百处开。

如果说唐代是中国牡丹之盛的序幕，那么宋代牡丹之盛可说是进入中国古代牡丹史的高潮。欧阳修、周师厚都写了《洛阳牡丹记》，周师厚还另著了《洛阳花木记》，大诗人陆游则有《天彭牡丹谱》。根据这些记载，欧阳修时代洛阳牡丹共有24个品种，除了唐代的红紫白三色而外，还出现了极为稀珍的黄牡丹，是姚姓人家栽培而成，故称“姚黄”。单叶花瓣被淘汰了，洛阳人种的都是复瓣的“千叶花”，其中“魏花”一朵的花瓣有700片之多。周师厚晚于欧阳修不过30年左右，而洛阳牡丹新品种产生之速却属空前。《洛阳花木记》中记载的牡丹花色增加到109种，并详细指出姚黄的特点是“色极鲜洁，精彩射人”；魏花的特点是“面大如盘，中堆积碎叶，突起，圆整如覆钟状”。到了南宋，继长安、洛阳牡丹之盛，栽培牡丹的中心区已转移入四川天彭（彭县）。在《天彭牡丹谱》中，牡丹品种虽未增多，但出现了一种特殊名贵的碧牡丹叫“欧碧”。这些变化说明宋代牡丹在人工选择育种上取得了成功。当时，最通行的办法是嫁接。欧阳修说：“不接则不佳……，姚黄一接头，值钱五千。”他于写《洛阳牡丹记》之后10年，在题“洛阳牡丹图”的一首诗中，就感叹牡丹新品种变异之速：

我昔所记数十种，

于今十年半忘之。

开图若见故人面，

其间数种昔无窥。

客言近岁花特异，

往往变出呈新枝。

……

只从左紫名初驰，

四十年间花百变。

明代，中国牡丹以安徽亳州最盛。薛凤翔“亳州牡丹表”列举牡丹品种共计267种，分为神品、名品、灵品、逸品、能品、具品六类。他还著有《亳州牡丹史》一书，描述了156个品种的形态和习性，并第一次记载了新出现的黑牡丹——黑剪绒，和绿色的“绿花”牡丹，足见色彩比宋代更多了。同时，山东菏泽的牡丹也已初露头角。由于气候土壤适宜，发展极为迅速，栽培牡丹之普遍，几乎和在别处栽培农作物一样。《菏泽县志》说：“牡丹百余种，土人植之，动辄数十百亩，利厚于五谷。土人载之，即浮闽粵，北至京师，至则厚利以归。”到了这时，中国花农不但已掌握了促使牡丹变异的分根、嫁接和播种等各种方法，而且也掌握了使牡丹不时开花的“催花”法，新马和港澳过春节之所以能看到提前开花的牡丹，就是花农应用了催花技术的缘故。

那么北方牡丹究竞能不能在南国生根开花呢？白居易曾经和一个江南朋友在长安欣赏牡丹，当时他劝这位朋友要尽情多看，有“人人散后君须看，归到江南无此花”之句。实际上，如今的江南也都能种此花了。福建鼓山的涌泉寺，宁德的支提寺，以及闽东的屏南县，山高，气温低，土壤适宜，牡丹都种得很好，暮春时节登山去看牡丹的游人不少。这是符合自然适应和人工培育的演化原理的。

现在，中国牡丹品种约有四五百种，比达尔文所说的中国牡丹有二、三百种要多。自然界的进化和花农辛勤的人工选择，用实践丰富了进化论的学说。宋代陈瓘的“接花”诗，就说明人类不能等待大自然的赐予，而要向大自然去索取：

色红可使紫，叶单可使千。

花小可使大，子少可使繁。

天赋有定质，我力能使迁。

因此，从达尔文的进化论来看牡丹花的历史，也可以说那就是人力改造自然的历史。

（注：本文写作于1980年）

查尔斯·罗伯特·达尔文（Charles Robert Darwin，1809年2月12日—1882年4月19日），英国生物学家，进化论的奠基人。曾经乘坐贝格尔号舰作了历时5年的环球航行，对动植物和地质结构等进行了大量的观察和采集。出版《物种起源》，提出了生物进化论学说，从而摧毁了各种唯心的神造论以及物种不变论。除了生物学外，他的理论对人类学、心理学、哲学的发展都有不容忽视的影响。恩格斯将“进化论”列为19世纪自然科学的三大发现之一（其他两个是细胞学说、能量守恒转化定律），对人类有杰出的贡献。

散文/陈宗沅

编辑/陈义星

2025年2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