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记忆中的元宵节

林森

记忆最深的元宵节，是我九岁那年。我们全家人吃了汤圆后，天已快黑了，父亲说:“现在就去小街看热闹，今是大年最后一天，专门陪你好好玩一晚上。”

我家离小街有不到两里的路程，我一蹦一跳地在前面跑，父亲走在后面，四周的鞭炮声，三眼炮声此起彼伏。刚过高桥，就听到小街方向依稀传来锣鼓声响。

我们加快了脚步，闹哄哄的声音越来越近。只见遍地的人流往上街方向涌来，窄窄的街道上人挤人，根本无法再前进。人群挡住了我，前面的锣鼓声却是一阵紧似一阵，听着心情很是激动。我想从人群中硬往里钻，父亲一把拉住我说:“跟着我，别乱跑。”正在这时，我看见群群在旁边小巷处喊我，连忙奔过去。

群群是去年冬天放牛认识的小伙伴，当时说过，过年时到小街来一起玩。今晚明月下，见她穿着红色灯芯绒衣裳，手里举着一个小花灯，很是打眼。

街道上的人太多了，我俩往小巷后面走着玩，群群边舞动着花灯，红红的小花灯一闪一闪的，头上还有几根红线线跟着一齐飞舞，看得我羡慕极了。

群群看我眼馋想玩，把花灯递给我，说要慢慢地平着摆动，不要太过用劲。我举着灯正高兴地玩着，听见父亲在巷口大声喊我，我应声，转身一跑，花灯烧燃了。我赶紧嘴吹手拍，一阵忙乱，只救出一个烧黑了的花灯架子和半截蜡烛。

群群看我把她的花灯烧坏，急得快哭了，父亲说:“别哭，明天给你用红纸糊一下，就好了！”“不行！我现在就要，今晚就要玩。”群群说。

父亲看我把一身红装的群群惹哭了，说: “走，到你家去修花灯。”群群住在小街水井巷，离这儿只几十丈远，但街道上的人太多，我们只能从街后面往她家走。

我们要爬过一个小坡才能转到水井巷，街后面阵阵臭气熏鼻。听着街上锣鼓声喧天响，人们喝彩声不断，时而有响亮的男女对歌声，我的心痒痒的，真想回过头去看一眼。正在这时，脚上踩着软物一滑，一跤摔在地上。走在后面的父亲，赶快过来，拉起来我说:“早娃踩着了狗粑粑，今年一定会发大财。”逗得群群咯咯地笑了起来。

我仨好不容易来到群群家，却是木板门上挂着锁，群群又着急了，我说:“这会不如先去看彩龙船，看完后再糊花灯。”正在这时，群群的爸爸从街上赶过来了，责怪群群道:“一眨眼的功夫你就不见了，叫别人挤着你，把你踩伤了咋办？”

群群的父亲打开门，我把鞋子在门前的石板上擦了又擦，还是不好意思进屋。群群说不要紧的，花灯很快被糊好了。群群的父亲还另给我找来一个小花灯，他说: “这是老大去年玩过的，今年她到姥姥家过元宵节去了，你拿去玩吧！”

两位大人互相寒暄地说着话，群群找来蜡烛点着，把燃旺了的蜡烛油滴在花灯的底板上，有好几滴了，这才把蜡烛稳稳地粘住。

街上的鞭炮声不断，锣鼓声很吸引人，两位大人带着我俩，举着小花灯，一路欢快地向前走着。每家大门口前，放着一张小桌子，摆着瓜子，包谷花糖，群群说是刚才彩龙船路过时，迎接他们用的，还放了鞭炮呢！这时，隐隐约约地看见两个踩高跷地戴着花脸壳，穿着花衣裳，在那儿一晃一晃地走圈圈。

再走近时，又是人群挡得严严实实的，只能听声音，见不着彩龙船。我和群群商量着，我们个子小，一定要钻进人群前去一看究竟。

两位大人同意了我俩的想法，接过花灯，对我俩说一定要小心，他们在这儿等，不要跑远了。我俩手牵手，从拥挤的大人腿下穿进钻出，一个大人脚踩了我的手，痛得我“唉哟”一声，稍微让开了点路，我们一顿拱爬，终于来到人群最前面。

群群漂亮衣服上沾了不少泥灰，我俩站在花花绿绿的彩龙船前，船内一漂亮的姐姐把船左右晃动着，旁边一穿花衣服的男子，两手反扛着长棒，高声地唱着，样子像是很用力地拉着彩龙船，歌声刚停，“咚咚，咣咣”的锣鼓声骤然响起。

我第一次看到这种热闹的场面，正在高兴时，人群涌动起来，“花呀，花呀！”地喊叫声传来，一个大狮子从后面披头散发地正往这儿冲。人们手持棕树蔸筑的火药花筒，一齐对着狮子头猛射烟花，狮子四周火花四溅，烟雾漫天。人们猛地往后退，跑得慢的人喊着衣服烧起了洞，到处一股火药味。

我和群群正想往后钻时，人群又向前涌动了。我俩跟着人流慢慢前进着，踩高跷的又过来了，烟雾在慢慢地减少。群群劝我回去，说大人等不及了。这阵人稀少了些，不用挤很快就到了大人等我们的地方，却是空无一人。

我俩奔向群群家，两个大人正在说着话。父亲说:“这都半夜过了，还有兴趣玩？”群群说:“这阵街上人少。我们再去玩会儿花灯。”她父亲说:“一年就这么一次，让他们高兴高兴吧！”我俩在街上玩着花灯时，看彩龙船的人陆陆续续地在返回。

那晚，我拿着群群给的小花灯和父亲一路回家，父亲说:“你们疯了一晚上，这阵丑时已过，天都快亮了。”

月光照着我俩的影子，四周显得异常地寂静，天一亮，这年都过完了。我突然有种凄凉的感觉。那种拥挤、那种喧哗、那种锣鼓喧天、烟花四溅的热闹场面，又得等一年才会有。这小花灯拿着，明后天也不会有那种过年氛围，看着它只是一种念想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