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播种记》（五）

郑旭东

中篇小说：播种记 作者：郑旭东 第五章：两对父女 生活啊,就象这兰陵河的流水,一时一刻也没有平息过。你看,刘庆刚刚舒心的一笑，朱维刚的一句话,他又皱紧眉头,马上往村子里跑去。 兰陵屯的人们此刻全集中在喜鹊桥头。抱着小孩的妇女,上学路过的学生,扎着大围裙喂猪的老太太,她们把一辆马车围个水泄不通。张礼坐在车辕子上,拿着鞭子,脸铁青色，直喘粗气。朱婶双手拽着辕马的缰绳使劲往后拉:“老队长,你可不能走哇!你走了，我们可怎么办！” “是啊,老队长,看在全村父老乡亲们的面上,你可不能走哇!” 社员们大声劝说着张礼。张礼痛苦地吸着旱烟。 小兰跑到喜鹊桥旁,使劲用双手分开人群,扑在妈妈的怀中大声哭起来。 在山坡上,朱维刚把张礼搬家的事一说。她心里打了个冷战。真没想到这么快,父亲会做出这样的决定。这对于她的打击太大了。她该怎么办?跟父亲走吗?离开自己爱恋的土地?离开爱过的事业吗?不能！这块土地,虽然在旧社会,爷爷在这里剥削过农民,记下了爷爷的一笔笔血债,可是今天,它回到了人民的手中。自己在党的教育下成长为一名有文化的新农民,应该把它建设成美丽富饶的新天地。不走吗?我这位恩人 养父该怎么想?众社员该怎么看?父亲为了我，受过罪,挨过批,把我抚养成人,今天搬家,当女儿的却离开了他………小兰痛苦地思索着,又看见刘庆忧伤的面孔,心中更是难过。她好象听到刘庆心里在说:小兰哪,你也走吗?这是关键的时刻,你可要深思熟虑呀!一股爱情温暖立刻流遍了她的全身。父亲会明白过来的,我们将用丰硕成果迎接父亲再回来。 胖婶本来是不愿意搬的，一因故土难离,二因不满意老头子对机械化有意见。可不去吧,又拧不过老头子。这么多年，张礼的脾气她知道:他想好了的事,九头老牛也拉不回来。没办法,嫁狗随狗吧!如今见小兰又哭得这样伤心，自己也抹开了眼泪。 赵成推开人群,上前一把夺下张礼手中鞭子。“你这个老胡涂,怎么干这样的事……”老赵成用手指了指众社员。他真恨不得上前打张礼几下子解解气。 “赵大兄弟,不是你大哥事多,我也是实没法子呀!” “什么没法子!你知道我们早上干什么去了?你…,....”赵成伤心地坐在桥墩子上。 “爸爸,我不离开这。”小兰从胖婶怀中站起来,哭着说。 张礼的心一震,然后哆哆嗦嗦摸出腰中的烟袋。 “大哥,昨天晚上我多说了你几句,你不了解你兄弟吗?我们在兰陵苦若熬了大半辈子,腰都累弯了,全屯老少谁不盼机械化?今天，马上就要实现了,你不领大伙于,还倒躲了!你对得起谁?”。见张礼毫无悔意,赵成大声喊。 · “你走吧!”赵成穿过人群，走了。 　　 社员们一双双期待的目光在望着张礼。 张礼难过地低下了头,半天才说:“大家回去吧，你们的心情我理解。我也为难哪。谁愿意离开养他的土地呢?这么多年,我在这个村一直是队长。大家拥护我,我知道，可能我老脑筋想的旧,机械化这玩意看不惯，在这,又总唱对台戏,当拌脚石.......”。张礼拿起小鞭子抽了一下辕马。大白马好像明白人们心思似的,蹄子刨地,一步不走。 “大叔!来,我送你过桥。”刘庆自来到这,一言没发。他心中有很多话要说,可又无从说起。老队长实在要走,就先让他走吧。他头脑中认准的东西一时半会是挖不出来的。 刘庆从老队长手中接过鞭子。小兰跑到车前,伸手拽下自己的行李,失声痛哭。 刘庆赶着马车一步步走上喜鹊桥。社员们也一步步地跟上了喜鹊桥,一张张忧虑的脸上淌下了泪水…... 张礼赌气搬走,全村人心里都没了底。刘庆更是火上加油。唯有陈有财乐坏了。他为什么乐呢?事情得从头说起。 昨天早晨他和老伴从地里回来,本想回村看看蔫嫂,路过兰陵河想起了下的丝挂子。他起完挂子,一看打上十几斤活蹦乱跳的鱼,小眼睛乐得比席篾拉的还小。可他老伴就不愿意了:“你可真是舍命不舍财!咱丫头把人家压了,孩子不懂事,当老人的大面也得过得去呀!” “红她妈,我就去。”陈有财湿了的裤子，也没换，就往外走。 “红她爹,这有鱼,拿儿条。我再装点鸡蛋,让蔫头家的好好补养一下身板。”陈红母亲把两条二斤多重的鲤鱼装在兜子里,又往里捡鸡蛋。 陈有财小眼睛上下直劲翻动,伸手从兜里把鲤鱼换上了小胖头鲢子。 “你呀,心眼比针鼻还小!”她推了一把老头子狠狠关上了门。 此时,兰陵村已是万家灯火。他迈开双脚向二蔫家走去。 二蔫家院脖很长,板障子门也没关。陈有财悄悄地走进院,借灯光往屋内一看,二蔫和媳妇都没在屋。他心里咯噔一下。他媳妇住院了？一斜眼见房西墙头下站着人。啊!在这呢!活蹦乱跳的,还送什么补养?回家!他很怕让人发现自己,脚步轻轻地走出大门。他又很纳闷儿,蔫嫂在看什么呢?他瞧瞧大队部,明白了:正在开干部会,一定是研究今天早上的事。他又悄悄隐在离队部窗户不远处的墙垛子旁听了起来。啊，对陈红一个字没提,是吵吵办付业的事。他眼珠一动，笑了。搞付业一定要烧砖,这可是的拿手活,又有捞头儿。可是，能不能用我呢?又一听,张礼极力反对,不禁心又凉了半截。散会后听人说他要搬家,今天真就搬走了，撅他钱串子的人走了,他怎么能不乐呢? 　　 刘庆送走张礼，闷闷不乐地向地里走去。一辆拖拉机迎面开过来。 “刘队长。”陈红来了个急刹车,正好停在刘庆身边。 “干啥去了?脸上总没个笑模样!”陈红从驾驶褛里探出头来说。 “到地里看看去。” “砖厂哪天开工?我保证一马当先。”陈红把一个苞米面豆包扔给刘庆。 刘庆真饿了,从早上到现在一口饭也没进肚,见了干粮,肚子又叫唤开了。他大口地嚼起来,同时说:“等着吧,保证少不下你这个穆桂英。” “刘队长,我已去看了”。 刘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眨了眨眼睛。陈红发楞笑开了:“贵人忘性大,看蔫嫂呗!” 刘庆这才想起来。陈红把蔫嫂撞伤后,他不客气地批评她一顿,并叫她在社员会上检查。陈红总不服,刘庆又让她好好考虑下,想好了去给蔫嫂赔个不是。陈红回家想了半宿,早晨起来就去蔫嫂家,检查了自己的不是。蔫嫂虽正生陈红的气,一见陈红这诚实态度,气很快便消了。姐妹俩又亲亲热热 合好如初。陈红还在蔫嫂家吃了一肚子豆包。刘庆看着陈红,心中很高兴。 “刘队长,你心里好象有事?”陈红看刘庆说话少,总皱眉头,就知道他在想事。 “我在想砖窑。砖窑要开工,缺点砖修窑。” “真呀?你这个‘小诸葛’,都不如我这个女陈咬金。砖的事,我包了!”陈红满有把握地说完就轰油门。 “你?”刘庆怀疑地望着陈红。 “明天保证送到。”话音未落,拖拉机向前飞奔而去。 这姑娘说到做到,第二天就美吱吱地拉了一车红砖送到了砖厂。 　　 这砖是谁的?当然是陈红家的。昨天,她在村头听刘庆说用砖,就想起了自家东房下的砖。今天中午一停车,她就招呼朱维刚等几个小伙子来装砖。陈红母亲可有点住了:“红子,你拉砖，你爸知道吗?” “他呀,没事!先斩后奏。再说,反正我挣来的。” 陈红说的也是实话。去年,她领回来五百多元钱,一分没要全部交给了母亲。母亲纸包纸裹给陈红放起来了。姑娘大了,以后出门子好做几件新衣服。陈有财知道了这件事,却又长了一个心眼:“红子,咱在前园子盖个房子好吗?”红子一听乐了:“爸爸,这问我干啥。我那有钱,买木料和砖都够。”就这样,陈有财买了砖,打算盖三间房,给陈红找个养老女婿。陈红不知道这个事。 “那他能让你消停吗?”陈红娘又不放心地问。 陈红没理那个茬,装满了车就走了。 车到了兰陵河边,把陈有财从一棵大孤树下震醒了。他下完了丝挂子,正躺在树荫下睡大觉呢。 “小红!往哪拉砖”陈有财大声喊。 “砖厂”。陈红回答。 “那快去吧!跟刘庆说一声,我也上砖厂干活。”他知道女儿跟刘庆很要好。 车一颠抖，掉下几块砖,陈有财忙捡起来,夹在胳膊下往家走。 他推开院门,径直往东房山下走去,打算把砖放到砖垛上。 “啊?!”陈有财傻眼了。他一跺脚差点摔在地上。“死丫头蛋子,原来把你爹逗了，我非让你咋拉走，咋拉回来不可,少一块砖碴都不行!” 他连屋也没进就往院外跑去。陈红娘怎么也拦不住。正在这时,陈红卸完砖回来了。陈红一见父亲这个样,心里就明白了,忙耍娇地说:“爸爸,砖让我拉走了,是不你早就同意了?” “同意个屁!你给我拉回来”陈有财气得脸由红变白,又由白变青,上车前就要打姑娘。 “爸爸,先借给队上,等砖烧好以后还你”。 “ 还我?还我也不借!” “不借?这是我的砖” “什么?”陈有财更来气了,“我白养了你这么大,你倒跟我分开了心眼。”他一蹦高就躺在了拖拉机前:“你压!你压死我吧!” 陈红气得直喘粗气,使劲加大了油门。 “哎哟!”陈有财吓得一轱辘,“我是你爹啊！你真压啊？” 拖拉机继续响着马达往前走动。陈有财爬起躲到一边去了。 陈红蹦下车,趴在前车轱辘上大哭起来。 “陈叔,你怎么也学起二蔫嫂来了?”路过的小伙子们笑着喊问。 “你妈的!我非打死你不可…,,…”。陈有财脱下一只鞋使劲向陈红砸去。 刘庆从地里回来,刚一进屯,就见街上有很多人。他急忙赶到一看,就知道陈红因为砖的事闹翻了陈有财。 “陈叔,陈红是好意。队上修窑等着用，一时借不到,正好你有。就先借给我们” “借可以,”陈有财为了上砖厂,当着刘庆面子答应了。可是他吃亏不干,便又补上一句：“我的砖可是头等砖,到秋后最低借一块,还一块半”。 “你净唬人!那砖才三分一块买的,凭什么还你一块半?” 陈红气愤地揭了他的老底。 “你”陈有财又要打陈红。 陈红不服地望着他。刘庆忙给陈红递个神儿,又对陈有财说:“陈叔,砖我们可以还你，可我们请你到砖厂给我们当把头,你去不去”。 “真的?”陈有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张了张嘴,半天才高兴地叫道:“红子!还哭啥?快帮爸爸装砖去!” 【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