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老张又来了。</p><p class="ql-block">他推开玻璃门的时候,我正在擦杯子。门上的铃铛叮铃一响,我就知道是他。这声音我听了三年,从清脆到沉闷,像他日渐稀疏的头发。</p><p class="ql-block">“老样子。”他往吧台前一坐,西装革履,领带却歪在一边。我给他倒了杯威士忌,加冰。他总说冰块碰撞的声音像极了爱情碎裂的声响。</p><p class="ql-block">“她又来了。”老张盯着酒杯,眼神涣散,“在我家门口等了一夜。”</p><p class="ql-block">我知道他说的是谁。那个穿红裙子的女人,总在深夜造访。有时哭,有时笑,有时醉醺醺地靠在老张肩上。老张说她像极了他前妻,却又截然不同。前妻温婉如水,她热烈似火。</p><p class="ql-block">“你爱她吗?”我问。</p><p class="ql-block">老张笑了,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爱?那玩意儿早就不信了。但她让我上瘾,像尼古丁,像酒精,像所有明知道有害却戒不掉的东西。”</p><p class="ql-block">我擦着杯子,想起三年前的老张。那时他还相信爱情,相信真心。直到他发现妻子和上司的暧昧短信,直到他看见他们在公司地下车库的亲密。那天晚上,他第一次来我的酒吧,喝得烂醉如泥。</p><p class="ql-block">“你知道吗?”老张转动着酒杯,“最让人上瘾的不是真心,而是若即若离。她今天说爱我,明天又消失不见。我像个瘾君子,等着她的施舍。”</p><p class="ql-block">玻璃门又被推开,这次是个穿白裙的女人。她径直走向老张,在他身边坐下。不是红裙子那个。</p><p class="ql-block">“这是我女朋友。”老张介绍道,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白裙子女人温柔地笑着,挽住他的手臂。</p><p class="ql-block">我看着这一幕,想起昨天来的红裙子女人。她坐在同样的位置,涂着同样的口红,说着同样的情话。老张说她是个演员,演得一手好戏。可谁又不是呢?在这个爱情如快餐的时代,我们都是彼此的临时演员。</p><p class="ql-block">“再来一杯。”老张说。我给他倒酒,冰块在琥珀色的液体中沉浮。他仰头一饮而尽,仿佛饮下的不是酒,而是某种无法言说的空虚。</p><p class="ql-block">白裙子女人去了洗手间。老张凑近我,压低声音:“其实我最爱的还是红裙子那个。但我不敢让她知道,一旦她知道了,这游戏就不好玩了。”</p><p class="ql-block">我放下杯子,看着这个被欲望和寂寞折磨的男人。他说他不再相信爱情,却沉迷于爱情的幻觉;他说他不再付出真心,却渴望得到别人的真心。多么讽刺。</p><p class="ql-block">夜深了,酒吧里只剩下老张和我。他趴在吧台上,喃喃自语:“你说,为什么我们总是爱上不该爱的人?为什么明明知道是毒,却还要一口一口地尝?”</p><p class="ql-block">我没有回答。玻璃门外,城市的霓虹闪烁,像无数双迷离的眼睛。在这个速食爱情的年代,真心成了奢侈品,而上瘾成了必需品。我们都在寻找那个能让自己上瘾的人,却忘了问问自己:这到底是爱,还是另一种形式的自我毁灭?</p><p class="ql-block">老张睡着了,鼾声轻微。我关掉吧台的灯,只留下一盏昏黄的小灯。在黑暗中,我想起很多年前读过的一句话:爱情是一场高烧,思念是紧跟着的好不了的咳。</p><p class="ql-block">而现在,爱情更像是一场慢性中毒,我们明知有毒,却甘之如饴。或许这就是现代人的宿命:在真心与上瘾之间徘徊,在得到与失去之间沉浮,直到某天醒来,发现自己早已分不清什么是爱,什么是瘾。</p><p class="ql-block">玻璃门上的铃铛又响了。我抬头,看见红裙子的身影一闪而过。老张还在沉睡,不知道他错过了什么。也许这样最好,有些相遇注定是错过,有些上瘾注定无解。</p><p class="ql-block">我擦完最后一个杯子,把它倒扣在架子上。明天,老张还会来,带着他的故事和寂寞。而我,依然会在这里,听着别人的爱情,擦着永远擦不完的杯子。</p><p class="ql-block">这就是我们的生活:在欲望中沉沦,在寂寞中清醒,在爱情与上瘾的边界,寻找一个永远找不到的答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