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从小学到大学,上过课文万万千,大多已还给老师。印象深刻者有以下几篇:</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第一篇:《缝棉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应该是小学一、二年级时的课文,刚好在文革前。老师叫金佩玉,湘湖师范毕业,慈眉善目,仿佛我们的编外母亲。我记得很清楚,上这篇课文时,正是冬天,那时冬天比现在冷。而那时的小孩大多只有单裤,人人耷拉着红肿的耳垂,手指如棒槌,嘴唇皆青紫。我亦是。而这天,上课之中正好下起雪来,越来越大,瓦楞上有雪子掉下,门窗缝隙处有雪花飘入,天寒地冻,奇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金老师上的是《缝棉衣》,原文已忘。只记得梗概是:一个寒冬晚上,屋外刮着风,下着雪。亲爱的妈妈在昏黄的灯光下给小菊缝着新棉衣,一针针,一线线,带着妈妈的无比慈爱,把温暖缝进小菊幼小的心里。小菊在旁边唱着歌:妈妈缝衣多辛苦,我穿棉衣要爱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小小的故事,从金老师慈祥的目光中流出,仿佛带着一股暖流,在教室里弥漫。整个教室变得温暖,洋溢着春天的气息,我的手脚暖和起来,我的全身暖和起来,不再寒冷,不再瑟缩,那窗外纷飞的雪花,仿佛是柔软的棉絮。</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现在回想,这篇小课文也就几句话,之所以记忆深刻,主要是一种境遇与情感的共鸣。我与小菊,我慈爱的母亲与小菊的妈妈,身份与生存处境是如此相似,在不知不觉中,人物代入了,我就是小菊,我母亲就是小菊妈妈,加之相同的气候环境,加之金老师绘声绘色的讲述,使自己完全沉浸于温暖的母爱中,乃至暂时忘却了风雪的寒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第二篇:《赶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这是我读六年级时的课文(其时六年级是初一),时间在一九六九年。文革初期无课本,用《毛主席语录》代替。我上六年级时已有了课本,但很薄很简单。</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赶路》是一篇小小说,原文及故事梗概我已忘了。尽力回忆,大概是一人有急事赶路,路上遇到几处小小的波折,至于什么急事,是何波折,一概忘却。为此,我甚至求助于“豆包”这些强大的智能搜索引擎,也搜不到这篇文章。</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这似乎有些扯淡,连事情都记不得,谈何“印象深刻?”印象深刻就不会忘记,忘记了印象就不深刻!这不是自相矛盾吗?确实,这颇有些奇怪,连我自己也解释不了。不过,也确实印象深刻,这篇课文名一直记得(初中其他课文名都已忘了),这堂课也一直记得,还记得当时上这篇课文时,我们是如何被课文内容深深吸引,受其感染的。也许,是因这篇小小说太过简单,在后来接触到广泛小说之后,记忆细胞逐渐将之淡化之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现今想来,之所以对这篇课文印象深刻,或因体裁之故。《赶路》是我上学以来接触到的首篇小小说。而小小说虽平淡,却仍具有其特性,即起伏、波折、悬念,亦即情理之中,意料之外。因此特性,故有新鲜感,能吸引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印象深刻的另一原因,应该是与上课老师有关。给我们上课的是周仲望老师,周老师绍兴师范毕业,口才佳,语言有一种特殊的吸引力,在那个读书无用、课不像课的年代,我们都喜欢上他的课。记得周老师上这篇课文,把几处小小波折讲得悬念迭起,波浪起伏,出神入化,引人入胜,化平庸为神奇,化寻常为奇崛,使我们领略到语言的无穷魅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第三篇:《卖柑者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这是一九七一年我读九年级(高二)时的一篇课文。说是课文,其实并非课本中的文章,而是老师自己增添的课文。</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印象之中,文革时因反封、资、修故,语文教材中无文言文(一九七二年后应是有的,但极少)。像《卖柑者言》这类文言小品,从现在看是很常见的,然对那时的我们来说,则是闻所未闻,新奇的不得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教我们语文的是傅朱祥老师,文革前老牌大学生,智慧、幽默、风趣。也许是他觉得我们的课本太过简陋,我们的知识太过贫乏,就用钢板自刻了几篇文言文,让我们学习。其中一篇就是《卖柑者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以为这篇文言小品,从今天看,仍是一个精品作品。其从日常生活买柑纠葛始:买柑者发现柑外好内坏,批评卖柑者以欺骗为业;继而引出卖柑者一番类比:我如果是欺骗,那么那些外表冠冕堂皇、威风赫赫的文武官儿们,哪个不是无功受禄、尸位素餐?他们何尝不是以欺骗为业,我只是小骗,他们才是大骗。最后以议论告终:一个个官儿们,皆如柑:金玉其外 ,败絮其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此文言小品之妙,在于运用类比的手法。类比者,两个物件须相类,相似,才能比喻。作者将柑橘与官儿相比,表面上看两者殊异,风马牛不相及。然而作者用独特的眼光,指出两者本质的高度契合,即外美内溃,外表很华美,很华贵,里面却早已腐败,早已溃烂了。仔细体味,这类比真是妙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此文言小品之妙,又在于揭露的深刻。政治精英们,庙堂官儿们,是我们仰望的存在。可恰恰是这批人,皆为欺世盗名之辈。剥去他们的鲜丽外衣,里面肮脏,虚伪,平庸,腐朽,文不能治国,武不能安邦,直将高高的存在打落地下,现出原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此文言小品之妙,还在于语言的辛辣。写大官儿的不可一世,武的:“佩虎符、坐皋比者,(恍恍)乎干城之具也,果能授孙、吴之略耶?”文的:“峨大冠、拖长绅者,昂昂乎庙堂之器也,果能建伊、皋之业耶?”其实呢,“盗起而不知御,民困而不知救,吏奸而不知禁,法()而不知理,坐糜廪粟而不知耻……”全文有排比,有对比,有反问,语言有张力,竭尽讽刺之能事。而文章将大官儿比成烂柑橘,本身的讽刺意味,简直将官儿们按在地上摩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文章很精彩,加之傅老师之幽默与风趣,使这篇课文成为最受欢迎的文章。也成为我这个臭记性者,一生唯一能背的课文(诗除外)。至今,这篇课文的语言,还是我作文中引用最多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第四篇:《渭城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这是我读师专时的一首唐诗。此前我已接触过《唐诗三百首》,有些已能背诵。上古典文学课,各年代的文学作品皆有所涉猎,包括唐诗。但没有一节课像上这首诗那样印象深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大约是教我们班的教师有事请假,另一班的老师来代了几节课,老师名字大概叫陈(玉甫?)。</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上这首诗我感动得哭了。不由自主地。连我自己都想不到。而这种情况唯此一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现在回想,陈老师讲课也没多少煽情,也没什么抑扬顿挫,他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用中性的语速,温和的语言缓缓讲述,语言干净,逻辑严密,没有赘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其讲课细节已经忘却。只是随着讲述的深入,不知不觉心里有种怅惘的悲情缓缓升起,渐而浓郁,最后,最后,不能自已,感动得流泪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想,这应该与诗的内容有关,也与陈老师的讲述技巧有关。内容是离别,本身有一种伤感。陈老师平缓的语言,像静静的小溪流过人的内心,加重了这种伤感。另外,恐怕还与人的经历有关。我离开家乡亲人,到外地求学,心里存有一种淡淡的离愁。陈老师平缓的叙述,成功地将我带入那种离别的场景,与我的境遇沟通,拨动了我心里的那根敏感的弦,从而引起了情感上的共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只是不知,我上过很多有关离别题材的作品,老师也讲得很好,却为何没有这种情况出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综上所述,这几篇课文之所以印象深刻,或因文章内容精彩,或因文章体裁新奇,或因文章语言优美,或因文章内容与我之境遇产生共鸣,或是几者兼而有之。而还有一条则是肯定的,即与老师的讲课艺术也有直接关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诗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人生“赶路”何尝休,处处逆旅皆离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峨冠长绅”非我愿,冀伴慈亲在左右。</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span style="font-size:20px;">二0二五年二月</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