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暮中的刀锋（二）

好人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

这把刀终于磨好了，竟用了近半个小时的光阴，看了一眼另一把刀，我不禁笑着摇了摇头。拿过刀来，他也笑着摇了摇头，

说:“还是一把合金做的。”我说:“这一把就不磨了，凑合用吧。”他说:“那可不成，刀既然到了我手里，就属于我。”

似乎怕我跟他争夺所属，他急切地把刀固定在窄凳之上，还是重复既有的程序和动作。

我真的有些不耐烦，转身走了，把刀和人遗弃在那里。

电视里的剧情虽然感人，但奇怪地，没有了往日的吸引，总是时时地到临街的后窗旁看一眼那人。那个人专注地工作着，

嘴上的烟袋像个摆设。夕阳的余晖洒在他的脸上，脸色很黄，一如土地。到了后来，余晖收敛，已看不见他的脸，只有身姿还在，

一如剪纸。再回去观剧，居然感到那里边的泪水与欢笑离人间烟火甚远，有些虚假，属于奢侈，属于悠闲。

知道他快完成工作了，便从冰箱拿了两听可乐——虽然知道这样做有些居高临下，因而显得卑鄙，但还是这样走出门去。

他果然不知所措，推拒时竟把窄凳带翻了，“使不得，使不得！”我说:“您也别不好意思，我也是乡下人出身，依乡下的规矩，

在手艺人干活的时候，应该有烟茶问候。在城里混久了，连最起码的规矩都给忘了，所以请您原谅。”

“瞧您说的，瞧您说的。”我矮下来的身姿果然平复了他心中的谦卑，他不再推辞。掏出10元纸币给他付工钱，“不要找了。”我说。

他坚决把2元毛票塞进我兜里，说:“8块钱是我的手艺，10块钱就是人的贪心了，我一辈子最恨的就是贪。”

他表情严正，我内心欢悦，情不自禁地学起了《红灯记》里的一句喊:“磨剪子来——戗菜刀——”

邻居被惊动，纷纷探出窗，真有数人拿刀出户，匠人有了新的商机。以为这正可以回报他的敬业，没想到他满脸惊慌，推车欲走。

我说:“到手的生意都不做，您这是为什么？”他说:“天都黑了，看不清物件了。”我说:“不是有路灯吗？”

他说:“我眼神不济，灯光下看东西是模糊的，会给人家磨不好。”见来人近了，他说一声“再见”，便仓惶骑远，一如逃。

最先来的是张老师，他满脸疑惑:“怎么回事？”我便把磨刀的经历与他言说。听完叙述，他唏嘘不已，

感叹道:“这就是小人物的可爱了——小人物不趋时、不趋利，他们不怕辛劳，只怕欺心，这叫什么，这叫轻贱者往往品重，

位卑者往往德高。”我回味着张老师的感叹，在路灯下不停地踱步。我发现，夜色月深，灯光越明亮，好像能穿透躯壳照进内心。

我坚信，明天阳光灿烂之时，那个人一定会来，因为他知道，这里的住户对他有期待。

生命很美，美在可以期待，期待很美，美在不知结果， 我将在未知的期待中憧憬，奋斗，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