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软 伤</span></p><p class="ql-block"> 中篇小说(4) 郭林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刘大民他爹回去就给刘大民和他二姐夫写信。刘大民他二姐夫知道这件事也很气恼,叫过刘大说:“六兄弟,你的钱留在那儿生娃儿呀?”</p><p class="ql-block"> 刘大民也收到了信,就一五一十地说自己的打算。二姐夫冷笑着说:“要换老婆?有两个球钱,你就烧得不行了,艳丽那样的你不满足,就凭你长的那个德性儿,还想找个什么样的。”</p><p class="ql-block"> 刘大民本不想把自已肚子里的苦水吐出来,这时候也顾不得丢人了,就说了艳丽和别人有一腿,自己在家老受欺负的事。</p><p class="ql-block"> 刘大民刚说了几句,两行眼泪就线似的流了下来。二姐夫听得心里也不是个滋味,说道:“那样的女人,早散也好。”他也就不再提说这件事。</p><p class="ql-block"> 张艳丽母女俩又等了两个月,刘大民那边还是没有动静,就沉不住气了。</p><p class="ql-block"> 张艳丽她妈跑到刘大民家去说:“你那宝贝儿子是不是有了钱就变心了?当年我们艳丽找他嫌他啥啦,又图你们啥啦?现在有了钱不给我们寄又是什么意思?艳丽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家里吃颗盐的钱都没有,你们说说,要是这样下去,这娃要是生</p><p class="ql-block">下来能养活吗?”</p><p class="ql-block"> 刘大民的父母想起刘大民小时吃的亏,也后怕起来。刚好家里有二百元钱,就说:“这点钱你先拿回去给艳丽买点营养品,我们再写信帮你要去。”</p><p class="ql-block"> 刘大民父亲再写信来,二姐夫没说什么,二姐倒管起这件事来了。</p><p class="ql-block"> 二姐说:“按说呢,这样的女人是不好,但是,结婚这么久你都不说,现在她有娃儿了你才说,别人能干吗?你也要想想,你要离了她,再去结个婚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再有钱,哪个姑愿意嫁给一个二婚的人?人一辈子嘛,得过就行了。艳丽她再晃荡,也是你的人,现在生了娃,她不怕别人说,还不怕娃以后如道吗?男子汉大丈夫,要拿得起放得下,这也算不了个大事情。</p><p class="ql-block"> 刘大民听不得人说软话,二姐三言两语一说,他也想通了。</p><p class="ql-block"> 艳丽那种女人,还不是图个一辈子好吃好耍,现在自己能挣到钱,她还会三心二意吗?</p><p class="ql-block"> 刘大民想起了张艳丽的细皮嫩肉,想起了在家时夜夜的快活,也就寄了千把元钱回去,他想,一千元对得起她们了,今年说什么也不再寄了。刘大民还是想给自己留一条退路。</p><p class="ql-block"> 第二年年底,张艳丽生下了个儿子。张艳丽一家人喜不自禁,要刘大民回去办满月酒。</p><p class="ql-block"> 刘大民挣了点钱,在外面显少,但要在尖包山,却算是个大数目,他也想回去显显威风。刘大民回来,尖包山的人再不敢拿以前的眼光来看他。</p><p class="ql-block"> 村人们说:“狗日的出门オ一年多,膘也养起来了,人也精神了。”</p><p class="ql-block"> 刘大民在队里突然有了地位。最大的变化是张艳丽。刘大民回来,张艳丽就教娃爹长妈短地叫。晚上和刘大民做活也显得尽心多了,以前刘大民在她身上还没动几下,她就在下面说:“好了,好了,得行了。”现在刘大民不说好,她也不敢说好。</p><p class="ql-block"> 刘大民在这种感觉中挺直了腰杆。他说:“我要修房,修砖房。”</p><p class="ql-block"> 村里只有大队书记和村长家里修了砖房,那也是他们当了差不多十几年村干部才捞到的油水,其他人想都不敢往那个方向想。</p><p class="ql-block"> 张艳丽和她妈以为刘大民酒喝多了在说胡话。刘大民看她们不信,刷地打开带回来的一个包,里面全是齐整整的新票子。一家人高兴得一晚上没睡好觉。</p><p class="ql-block"> 张艳丽在床上抱着刘大民说:“当年我找你就知道你不一般。”刘大民说:“不一般?修两间砖房算啥个球,老子以后要让你母子天天像城里人那样过。”</p><p class="ql-block"> 刘大民要让尖包山村上的人对自已高看一眼,同时也想搬得离张二全远一点,好眼不见心不烦。</p><p class="ql-block"> 他们马上就动手修起新房来。村子里不通公路,砖从镇上买来,拉到离村里最近的公路上,再雇人去挑。刘大民出一分钱一块,一个人一天挑下来,能挣到二十多元钱。刘大民原来还以为自己在这边人缘不好,这个苦力钱人去挣。谁想话刚放出来,连妇女娃儿都愿意背的背,兜的兜。一天二十元,相当于鸡鸭半年的蛋钱。两三天时间,就能把娃儿来年的学费钱全凑齐。</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张二全也找上门来,张二全还是那个老样子,据说是拖了两个娃,在队里穷得叮当响。刘大民见了他就大咧咧地说:“做啥呢?</p><p class="ql-block"> 张二全看见刘大民,像是见了镇上的国家干部一样,手脚也没个落处,支支吾吾了半天,也不知说了个啥。</p><p class="ql-block"> 刘大民说:“你是不是也想挑砖呀,要挑就去吧。挣两个钱,好给你娃儿买件好衣裳穿。”</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张二全点着头过去了。刘大民看他那样子,觉得比打了他几顿还强。</p><p class="ql-block"> 砖房一开工修起来,刘大民才知道这是个烧钱的活,今天买水泥,明天买钢筋,后天要工钱。在外面省吃俭用赚下的万把元钱还没在家里放热乎,就全部花出去了。</p><p class="ql-block"> 刘大民后来又到姐夫那儿借了五千元钱,才把房子最终修好。这时候,他的心是稳稳地放下了。</p><p class="ql-block"> 新修的房子离张二全家一两里路远,张二全在他眼里,在张艳丽眼里已经是堆烂狗屎,不值得一提了。</p><p class="ql-block"> 刘大民也不再说要跟张艳丽离婚的事。张艳丽是他娃的妈,长得俊,心也全给了他。天天晚上给他打洗脚水,对他真叫个好哇。</p><p class="ql-block"> 刘大民想起这个,心就痒痒的,像是张艳丽细嫩的小白手在他心尖尖上轻轻地抓。</p><p class="ql-block"> 春节刚过,刘大民就要出门去打工。村里乡里却来了一帮子人,说是刘大民修房没办新建手续,不符合国家法律,要刘大民补手续,缴罚款。</p><p class="ql-block"> 刘大民修新房,还是修砖瓦房,在队里占了先。队上的人觉得很丢面子。</p><p class="ql-block"> 尖包山的人家几十年在一座山里刨土吃,见不得别人比自已好一点,这里人的思想就是要穷大家一起穷,你先富起来,就显得我没本事。真出了个把富人,大家当着你的面,口上说你这好那好,肚子里却把你千刀万剐,恨不得你早死。</p><p class="ql-block"> 男人们倒也不好说个啥,婆娘们在一起就说:“我们家那个,是他妈个中看不中用的东西,一个矮冬瓜样的上门女婿都晓得挣钱修个砖瓦房,我们住了几十年还是他妈个牛棚......"</p><p class="ql-block"> 女人们舌头长,话就上了自家床头。男人们本来就憋了一口气,有女人一激,也就有人要了回二百五,跑到乡上去告了刘大民的状。</p><p class="ql-block"> 这一年,队里修新房子的也不止刘大民一家,也没听说谁家去办了什么修房手续。</p><p class="ql-block"> 刘大民修房前曾经找过大队书记,给他送了两条烟。当时书记说:“修就修吧。”现在他却带人来罚款,刘大民气不过,又不好当着众人的面把书记卖了,只好说:“我们队里也不止我们一家修了房,你们单单找我一家,是个啥道理?”</p><p class="ql-block"> 书记把他拉到一边说:“修房呢,在我们这里本来不算个事,只要生产队里没人说也就算了,但别人把你告了出来,上面要查,我们也没有办法。”</p><p class="ql-block"> 刘大民说:“哪个龟儿子说的,你们把说的人喊出来,我就二话不说给钱。”</p><p class="ql-block"> 上面的人说:“你管谁说的,反正你修房没批了,你就要缴罚款。”</p><p class="ql-block"> 刘大民说:“哪有这个道理,那么多人修房,就罚我一家?队里有人暗里欺负我是个上门女婿,你们也明着来帮他们欺负我这个上门女婿吗?”</p><p class="ql-block"> 上面来的人很不高兴地说:“你们队里还有谁修了房,你说,说出来我们一齐处理。”</p><p class="ql-block"> 刘大民说:“新修的房子你们看不出来,还要我说吗?”</p><p class="ql-block"> 上面的人说:“你说不出来,就先不要管别人,先把你自己的事情处理了。”</p><p class="ql-block"> 刘大民说:“要处理大家一齐处理,处理我一家我肯定不干。”刘大民的本来想的是法不责众,修房的人也都给队里村里打过招呼,说不定这样一说,上面的人谁都不好处理。</p><p class="ql-block"> 没想到上面的人说:“你不愿意缴罚款,我们就扒房。”刘大民原以为修了新房,在队里能抬起头来做个人,没想到还是要受欺负,这时候也就把心一横说:“狗急了也会跳墙,你们要</p><p class="ql-block">扒房就扒,大不了跟你们拼一条狗命。”</p><p class="ql-block"> 刘大民说完就拿把菜刀往新房跟前一坐。乡上的人本是为罚点钱来的,也不想闹个人命出来。刘大民一说有修新房的,等于又给他们添了点钱进来,就发着狠,把队里新修房的全部量过了,家家户户都罚了钱,刘大民家罚了三千多。</p><p class="ql-block"> 村上的书记就说:“你娃是撒起石头砸你自己的脚呢,原来也就准备罚你一千多,现在你多交了钱,心里好过了吧。”</p><p class="ql-block"> 队里修新房的人本来没想到会罚什么款的,他们也想不到应该把账记到最先告刘大民家的人头上去。他们只盯住了刘大民,是他的几句话,把他们顶了出来,让大家伙都掏了钱。</p><p class="ql-block"> 农村人家挣几个钱不容易,这次罚款,最少的也缴了两百多,他们咽不下这口气,想着要收拾刘大民。但是,真要出个头,面对面地找刘大民又没人敢出来了。倒是有几户人家的婆娘捺不住急性子,跑到山岗子上,也不指名道姓地大骂告状的人。ー个人带了头,就有更多的人出来骂。</p><p class="ql-block"> 最先,刘大民和张艳丽都说:“骂得好,就是该骂告状的那些孙子。”到后来,他们听那些人口口声声都在骂断子绝孙,是个傻蛋也听出来是在骂张艳丽一家人。</p><p class="ql-block"> 自家也吃了亏,还要遭人骂,张艳丽一家人也气得不行。张艳丽地妈这两天有病,出不得门,就对张艳丽说:“娃呀,人家骂那么凶,你不吭个气,不知道的人,还当你是做了心虚的</p><p class="ql-block">事呢。”</p><p class="ql-block"> 张艳丽也跑到山岗子上去骂。她一骂,几个妇女也和她比着骂,到后来,就形成对骂了。</p><p class="ql-block"> 张艳丽虽说结了婚,但是招的上门女婿,说到底还是在自已家,也把自己当以前的姑娘家看待。队里的媳妇都是从外面嫁进来的,谁又能把张艳丽当个姑娘看呢。</p><p class="ql-block"> 农村里骂起架来,是离不了娘那个啥,爹那个啥的,那些话牛马都踩不烂。张艳丽自小长在队里头,这些话骂出去,就是在打亲长辈们的脸。张艳丽骂不出口。</p><p class="ql-block"> 几个婆娘得了劲,骂得更凶更直接了。有个妇女生怕自己落了后,就骂张艳丽是破了身子,找了个人短鸡巴长的人图快活。一句话顶到了张艳丽的脊梁骨,张艳丽败下阵来,回到家里嘤婴地哭。</p><p class="ql-block"> 刘大民气不过,跳到山岗子上去骂人。村里女人骂得再厉害,男人是不会出面的。刘大民也知道这习俗,但这时候他实在忍不住了。</p><p class="ql-block"> 队里的男人们见刘大民出来骂人,几个人一吆喝,上山来把刘大民一围,说你娃怎么就跟个婆娘家一样。刘大民硬撑着要讲理,几个人哪能让他多说,你一脚我一拳地给了刘大民好几下。</p><p class="ql-block"> 刘大民边往家跑,边叫张艳丽回苦竹坳去搬人。这边的人一听这话,手脚上越发加了点力气。等刘大民苦竹坳的亲房兄弟们赶过来,刘大民已经趴在地上说不出话来。</p><p class="ql-block"> 刘大民在这挨了打,苦竹坳的人自然不肯罢休,张艳丽就挨家挨户地指人。那些男人都不在家,他们原以为自己不在家,苦竹坳的人拿些妇女小孩也没办法,不料苦竹坳的人这时发着狠要报仇雪恨,见了妇女也打。</p><p class="ql-block"> 这些男人们躲不住了,就去邀起</p><p class="ql-block">尖包山村的男人们。</p><p class="ql-block"> 尖包山的人早看不惯苦竹坳人的富,一听说他们来村子里找事,都跑过来了。事情就闹大了。</p><p class="ql-block"> 尖包山村的书记和村长忙跑过来好说歹说,拉开了两帮人。</p><p class="ql-block"> 苦竹坳的人看尖包山这边人多,估摸着打起来要吃亏,有个长辈便出来说:“让打刘大民的站出来,认个错,赔点医药费,今天的事就算了。”</p><p class="ql-block"> 尖包山的人仗着在自己的地盘上,人多势众,不肯依,正吵嚷着,不知谁又从苦竹坳叫来了一帮人。</p><p class="ql-block"> 尖包山的村长看这阵势,怕打起群架来出人命,忙要张艳丽队上的几个人出来道了个歉,又定了赔医药费的事。</p><p class="ql-block"> 苦竹坳的人看自己人来了,本不想罢休,但早先自己这边的长辈又说了话,尖包山的村长也合情合理地解决了,再无法提条件,也就呼呼地撤了。</p><p class="ql-block"> 尖包山的人本有些同情刘大民的人,这时侯也觉得刘大民这件事做得有点过分了,动不动就搬苦竹坳的人过来,好像我们真把他踩在脚下过日子一样。村人们发些议论,也慢慢地散了。队里的几个人有村长、队长压着,也一声不吭地走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大年一过,刘大民又跟着二姐夫出门打工。出去没过几个月,张艳丽就写信来说,她在家里呆不住了。队上的人谁见她都没个好脸色。有人在搞报复,家里头天种的禾苗,第二天就被人偷偷扒掉,这日子没办法过!</p> <p class="ql-block"> 郭林春,湖南常宁人,毕业于湖南师范大学中文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电视艺术家协会会员,国家一级作家,画家,大学兼职教授,学科带头人,湖南省先进工作者。湖南省作家书画院副院长,衡阳市作家协会名誉主席。中名联签约画家,中央教育电视台签约画家,画作在国内外多次展出并获奖。</p><p class="ql-block"> 曾任衡阳市委编委办主任、市委宣传部常务副部长、市委组织部副部长兼人事局局长,兼陆军衡阳后勤保障旅副政委、上校军衔。</p><p class="ql-block"> 人民文学出版社、作家出版社、中国科学文化音像出版社、中国经济出版社出版发行长篇小说《欲望流年》《碎梦慢养》《青春风暴》《一路奔跑》,中短篇小说集《黑夜与骚动》《绿色热土》,诗歌集《诗漫衡州》《半空中荡秋千》,散文集《乡愁不眠》《河西听风》,电视剧《山里有座山》《天上谣》《走动的斑马线》,戏剧集《追梦》,文学评论集《扶贫题材的史诗性追求》,理论专著《心理素质培育》(合著),作品获省以上及全国征文一、二等奖8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