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戏日记｜根植于基层的晋剧小生名家董长青

文小

根植于基层的晋剧小生名家董长青作者：龚晋文来源：戏剧传媒 董长青，山西平定人，自幼随团学艺，后考入阳泉市艺术学校，工文武小生，兼演靠架须生，扮相清亮，做工精细，身手敏捷，传统戏、新编戏、扎靠戏、袍带戏，演起来都能得心应手，加上天生表演开窍和舞台经验丰富，在晋东和河北井陉一带乃至晋剧流布地区颇有名气，属于根植于基层的晋剧小生名家。 今天早饭后，戏友从网上发来了董长青在平定县甘泉井村随团演出的《打金枝》录像，不看则已，看过了果然与平时了解的情况一致，一个年近半百的中年演员，装扮起剧中的郭暧来，依然还会是那么的青春大气，富有人物神韵，通场表演，一点都看不出来他的实际年龄。同时证明，从艺必须保持有一个很好的体型，否则，一胖毁大半，只适合观众从CD上去听了。 《打金枝》是晋剧的一张金色名片，主题鲜明，内容向上，行当齐全，音乐动听，许多表演细节与人物唱段被观众所熟知，很多时候观众看戏已经不是很关注内容，主要是去看不同演员的表演和演唱，甚至会陶醉在音乐汇聚的曲牌里，尽享鼓板琴弦带来的精神愉悦。台上哪句唱词唱错了，跑板了，哪个动作省略了，敷衍了，观众都会立即就能看了出来。演员在台上唱，观众在台下哼，常常会成为《打金枝》演出中的一道剧场风景。 那么，董长青在《打金枝》中扮演的郭暧，究竟有哪些不同于其他演员的地方呢？ 一是人物形象惹眼，不仅眉周眼正，而且体型适中，无论从哪方面去看，都符合一个皇家御婿应有的文武双全和将才容貌。按照剧目故事推断和观众欣赏习惯，唐代宗与沈后能把“娇惯成性”的“金枝玉叶”许配于汾阳王郭子仪的三儿子郭暧，除去感谢郭家父子在建国立业上做出的突出贡献外，郭暧本身也一定是各方面条件都很好才有可能有此机会，否则，不会出现郭暧打了公主还加官进爵，被唐代宗任命为御林军统领。做演员唱戏是一个各方面要求近乎苛刻的职业，哪怕你是工丑行（三花脸或彩旦），也得有容貌支撑，否则，就只能会是惹人笑丑了。 ▲董长青在晋剧《打金枝》中扮演郭暧，师学丽扮演公主（左） 二是做派收放自如，不仅怒有节制，而且喜出心田，前后表演都体现的合情合理，还增加了许多过去去看《打金枝》而没有见过的人物情态与表演细节。郭暧在剧中主要有四场戏，第一场“拜寿”，郭暧三番五次等待公主不来，看着哥嫂们一个个成双成对给父母跪拜，而自己将要无奈地一个人跪拜时，董长青让郭暧在晋剧音乐的伴奏下，通过水袖的反复展放，辅之以舞台美学控制下的人物“羞容”，把郭暧此时的内心世界非常准确地呈现到了观众面前。水袖展放时，不仅比其他演员加长了表演时间，而且比其他演员多了程式动作，特别是当他被七弟戏耍后，连续两次打调呼出气急无比的“啊……”声后，反复去看左台口期待妻子出现而没有出现，两次撩袍准备跪拜而不能跪拜，才不得已将左手从官带上自然落下，开始用双手正冠、整容……让你看着跟着他揪心不说，而且多了几分新的同情，反映出董长青对郭暧这一戏曲人物有着更为深刻的理解和定位，并为接下来的“打宫”在人物情绪方面做了很好的铺垫。 第二场“打宫”是一场年轻夫妻之间的“吵嘴”戏，如何把这样的生活情镜升华成舞台艺术表现，董长青同样有着表演细节方面的不同表达。如他让郭暧进宫后，并没有面对全然不知道不给公爹拜寿是错误的公主，直接含住怒气去行君臣大礼，而是面对观众迟疑了一会，随后才转向公主做出的“行礼”表演。这个细节显然告诉观众，我郭暧心里有气啊，但我毕竟是长期矮妻子一等的“臣民”丈夫，我真的不想再这样“行礼”了，可不“行礼”能行啊……表演更美的是当公主向郭暧还礼，董长青让郭暧用甩袖方式表达不满、返身落座时，严格采用了戏曲虚拟的表现手法和表演周圆的艺术要求，不像如今一些郭暧的扮演者会做成恶狠狠的样子，让舞台怎么样坚守与戏曲怎么样传承，还有美学怎么样运用，变得有了可资借鉴的艺术引导价值。就是郭暧举手打公主的那一下，也是先有思考停顿，后才有举手去打的动作，且注意与公主保持着一定的舞台距离，让戏曲虚拟与表演周圆又一次得到了充分展示。 ▲董长青在晋剧《打金枝》中扮演郭暧，师学丽扮演公主（左） 第四场“金殿”，郭暧是被自己父亲汾阳王郭子仪绑着上殿的，董长青让郭暧向父亲表达“宁可娶一个庶民女，也不想再受这君臣气”的心愿时，直接把一个将门之后的“爷们”状态端到了舞台之上。这时候的郭暧，身着蓝袍，没戴帽子，清亮中透着傲气，传递给观众的是“我就看你岳丈皇帝能把我怎样？”尤其感叹的是董长青让郭暧在表演细节上继续走心，给郭暧以及剧情增加了亮点。如当唐代宗告诉他，父王给你官升三级，你去更换朝衣时，他先是一怔，接着不慌不忙地做了一个略带着撒娇情绪的笑容出来，似乎带动着扮演唐王的演员也不得不回之以一个满心喜欢的笑容，多了表演上的艺术层次。又如更换朝衣后，让郭暧向自己父亲汾阳王郭子仪去显摆官级时，同样在跪拜、站起、远远观察、走近用肩膀去扛“四步”表演的节奏快慢上、举止幅度上、容颜变化上，都一招一式地直击到了观众的心仪之处。 第五场“劝宫”中有几个表演细节也做的十分好。如郭暧举手吓唬公主、公主呼救“又打了”、唐代宗闻之怒而教训时，董长青让郭暧在眼神上多了几分惧怕的神色，头略低，身子略侧，更增加了晚辈对长辈的尊敬成分。又如当唐代宗与沈后退场，就剩下郭暧与公主两个人时，董长青让郭暧对自己妻子的赔礼也做的十分妥帖，先是远远地吆喝，后是快速地走近，然后庄重地表达出满满的爱意…… 三是唱念俱佳，不仅念白瓷实，而且行腔有范，让郭暧在全剧中的舞台形象更为生动鲜活。没有感觉到董长青是遵从哪个艺术流派，但他赋予郭暧的唱念却恰恰就是观众想听到的声音和韵致。可以看出，一个好演员，一定是会在唱念做打、手眼身法步等方方面面都能过关的，至少董长青就属于这能过关中的一个。 从多年与全国各地的晋剧青年戏友交流中了解到，观众一般不喜欢两类小生演员。一类是脂粉气太浓，尤其是男小生演员刻意向女小生演员的唱法和表演靠，显得很别扭，很难受，直接影响了男小生的本色艺术呈现；一类是演自己而不是演人物，在舞台上不依靠演技，而依靠“长相”或“耍巧”、“乐俏”，全场看下来，只能是一笑了之，马上列入观众的失忆名单。好在董长青没有这两个问题，几十年演下来，不仅是该儒雅的儒雅，该阳刚的阳刚，而且还会在不同场次里随着剧情演进即时变换人物情绪，做到舞台人物塑造的尽善尽美和不留遗憾。如《杀庙》中的韩琪、《黄鹤楼》中的周瑜（赵云）、《盘肠战》中的罗通、《下河东》中的呼延寿廷、《武松杀嫂》《武松打店》中的武松、《梨花归唐》中的薛丁山、《三关点帅》中的杨宗保、《风雨行宫》中的四阿哥等，都是可以占据观众记忆高处的上好舞台形象。 ▲董长青在晋剧《风雨行宫》中扮演四阿哥。 基层演员常年随团奔波于乡村窝铺，到大城市演出的机会很少，连到省城太原演出的机会都很少，客观条件造成的待遇低，收入不高，拖家带口，什么出碟，什么录像，什么宣传，什么经营，只能是随缘而遇，演员自己根本不敢对这些有所奢望。董长青就是这众多基层演员中的一个，但他从来也没有什么怨言，记得有一次在一个微信群里看到他和关心他的戏友说过，大城市有大城市的观众群，小地方有小地方的观众群，学了戏，就等于有了一个相对稳定的职业，不能好高骛远，不能躁动不安，我知道我的艺术很有限，但单位领导和同事对我都很好，演不演主角，唱不唱大戏，都无所谓，只要登台就绝不能敷衍，说起来基层观众生活单调，但他们恰恰很懂戏，不好好琢磨，不好好演出，首先过不了自己对舞台的这个坎，也过不了对基层观众的这个坎…… 因此，当我们选择看戏的时候，还是要把目光分给基层院团和基层演员一些，好在网络很方便，看不上他们的现场演出，能看上他们的网上视频，建议大家有时间的时候，搜出来山西省平定县晋剧团演出的《打金枝》录像，一道分享来自基层院团的晋剧小生名家董长青扮演郭暧的舞台表演吧！ 20170815-15:39开题20180815-17:21续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