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除去写作,酒是我的次爱。酒文写过少许,酒友至今未着一字。</p><p class="ql-block">酒友自然不止两人,所谓“三人饮”者,专指某段特定的时光,是时态,不是人数。即便当时,我们三人也是对酌或群宴更多。</p> <p class="ql-block">从时间衡算,我与Z老师相识更早。当时县教体局例行乒乓球赛,妻子忝列参赛名单。Z老师是儒岙中学的代表,在极偶然的几次赛前训练中,我们极偶然地初识了。</p><p class="ql-block">Z老师年近50,通身黑色耐克,身高170+;镜片超厚,能多层折射,然而眼神清澈,有知识外溢的质感。</p> <p class="ql-block">未久,我们在“江西小炒”不期而遇。Z老师正在大宴宾客,瞥见我和妻子的餐位后,盛情邀请并席。我向来慢热,有些拘谨,与他碰过几次杯,对话却不多。</p><p class="ql-block">两年后,我因缘际会入职儒中,与Z老师正式同校。开学初,杂事千头万绪,我疲于适应;除了周一例会时短暂晤面、点头示意,我们全无交集。</p> <p class="ql-block">九月末,我们相遇在某个饭局。Z老师是酒中豪客,他左手扶腰,右手擎杯,那姿态有睥睨一切的狂放,直追教员的伟人风范。我小心应对,竭力干杯仍难以为继。X经理适时解围,叉开话题,杯到酒干,帮我挡住了第一波“攻击”。我暗生感激,自然对X经理另眼相看。</p><p class="ql-block">X经理是个完(皖)人,时任儒中的食堂经理。作为外乡客,他走到了很多本地人都达不到的高度。他面容清秀,眼神中偶有狡黠泛动;处事沉稳,尤其那滴水不漏的话术,尤使我惊羡,至少拔高了我对情商的极度理解。</p> <p class="ql-block">古人摔杯为号,我们的相交密码是碰杯,当然,特殊情况下摔杯也是可能的,不是想害人,而是人已醉。</p><p class="ql-block">其后,我们仨的酒谈渐趋频密。都是性情中人,即使我时有远忧(对儿子不理想的成绩),却只能空虑,幸好,酒可忘忧。</p> <p class="ql-block">一年之后,远忧以超预期的最差结果呈现,儿子中考不利的暴击,让我一蹶不振。人生至暗时刻降临。</p><p class="ql-block">酒是下意识的选择。那时起,我不再控制自己,细酌慢饮有之,狂喝漫灌有之,往往目无酒纪,必须撑着桌椅才肯起身,步履自然蹒跚,如果支撑物不肯稳定,我的身体也立马能够不稳定,否则根本不会有停杯的念头。</p><p class="ql-block">读书也骤然失趣,除非是有关“自渡”的片段。李白在永王兵败后的颓丧,苏轼赴任黄州后的煎熬,唐寅折戟秋闱后的痴呆,徐渭在胡宗宪下狱后的颠狂,才是我佐酒的佳偶,才有“心有戚戚焉”的共鸣。</p><p class="ql-block">有朋友也曾劝慰,我基本充耳不闻,至多敷衍地苦笑。身在局内,已迷失糓中,我丧失了基本的思考能力,抑郁到厌世的地步。</p> <p class="ql-block">我空前寂寥,不能继续此前独处的淡然,再也无法维持内心的平静,很想找人说说话,哪怕废话。</p><p class="ql-block">Z老师和X经理明了我的苦痛,有些担心我的状态。他们都是不怕醉的豪客,陪酒是表达关心的最佳方式。</p><p class="ql-block">即便我化身祥林嫂的机械,未饮几杯就喋喋不休着不可更改的终身苦痛,他们依旧不弃初衷,不减殷勤。</p> <p class="ql-block">在夜色苍茫的天姥山上,我们合力抬着啤酒箱拾级而上。山下已酒过三巡,因此我们步乱踢枝惊鹊,声噪吓退鸣蝉。古树随处散立,凉风无情乱窜,新时代的亭台楼阁早已应运而生,各式椅子绝不出百步,却不是席地而坐的我们的选择。</p><p class="ql-block">X经理一般反向劝导,说我儿子聪明帅气有素质,只是暂入迷途,他日必然知返。Z老师却直追本源,语言粗糙:你都跟到中学陪读了,自己没看住,怪谁呢?他继续补刀,直插心窝的棒喝一句:“这么简单的事都想不通,你这些年的书都白读了!”</p><p class="ql-block">我也有顿悟,情绪往往又转瞬反复。还是喝酒为上。</p><p class="ql-block">喝酒的本意不是求醉,在情绪,在明悟,更在知交。我猜想修翁当年“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的内涵并非山水之乐,而是知交的有无。</p> <p class="ql-block">其后,我们在各人的寝室、办公室,学校的绿茵操场,也曾通宵近旦地不醉不休。面对我或落寞,或激动,或哀怨的旧事重提,他们继续着前几疗程的旧方,给予无尽的慰藉。</p> <p class="ql-block">时过境迁,Z老师依然豪饮不休,酒量不减;X经理已荣升副总,进城履新;我,已解开心结,回归小学。</p><p class="ql-block">然而,我们的酒谊始终不断。在一次次地碰杯中,我们有酒,也有了新的故事。</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2025年2月19日完笔于镇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