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即景

夏 至

一年二十四个节气中，雨水行二。

昨雨水，从天而降的银线连接大地已数日，似乎要把天地缝在一起。小院里的地砖被洗得发亮，弯弯曲曲的水沿着地砖向门外流淌，像条蜿蜒的游蛇驮着碎玉，游出墙根游进青苔深处。

鱼池边的莲花盆接了半盏天光，常青藤的几枝新绿，如稚童歪歪斜斜的涂鸦，几尾红鳞正在用尾鳍蘸着雨水练习书法。

两个陶瓷卡通娃娃，一个挑着担，一个拉着车，相偎着歇息在草坪上，接受春雨的涤荡。他们圆滚滚的面颊沾着水珠，釉色在潮湿中愈发温润，倒像是故意要讨这雨水的欢喜，在春寒料峭里平添了鲜活的景致。

我喜欢看下雨。看混沌的天幕垂着的千万条游丝，看远山化作宣纸上晕开的墨痕，看院落仿佛漂在水镜之上。

院中的枫树虬曲的枝桠间，去年留下的数片残叶在雨帘中飘摇。前日清晨尚有两片绛红在风里翻飞，此刻望去，唯余最后一片仍在细数往事。雨滴沿着叶脉游走，将那些褪色的故事重新润湿。

雨中，天南星的朱果愈发红得透亮。去年深秋结的籽实经霜淬炼，倒是在这场绵长的雨水里褪尽沧桑，像初嫁新娘鬓间的珊瑚簪。

雨水顺着枝干缓缓而下，在红珠尖儿凝成水晶坠子，又一个接一个的坠地，溅起细碎的虹彩。

忽见月季老桩上爆出了点点青翠。

凑近了看，竟是新芽挣破了皺裂的褐皮，嫩生生的叶尖还蜷着，好似襁褓婴儿攥紧的拳头。这抹怯生生的青翠让我想起去年深秋，月季残花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模样。

原来泥土深处早有无数这样的拳头在默默蓄力，只待东风来解这天地间的封印。

淅淅沥沥的雨声里，已有明黄刺破雨帘。邻家的篱笆下，迎春花细长的枝条正在编织金链，朵朵金花都噙着水光。

迎春花是伶俐的报春使者，最是数她心急，等不及惊蛰的鼓点，便抢着把憋了整个寒冬的亮嗓子全抖搂出来。她们的金铃铛摇啊摇，直摇得浸在水里的地砖都泛起粼粼金波。

雨棚坠下的水帘忽然晃了晃，小院角落的竹枝也摇了摇，应该是春风终于翻过了南山。

满院的草木都在雨中舒展着筋骨。我好像听见了泥土裂开的细响，该是蛰伏的虫豸在伸懒腰？还看见了无数的嫩绿争先恐后伸出舌尖，正在贪婪地舔舐天赐的琼浆。

谚语说“春雨贵如油”。

你看那阶上的苔藓，梢头的新绿，还有那顶开枯叶的象牙般新笋，都被雨水浸得油光水滑。

原来，这如油春雨滋养的远不止这些，是天地间所有沉睡的魂灵。

当最后一片枫叶终于飘落时，惊蛰的闷雷正在云层深处热身。

更漏声声中，世间万物正在等待惊蛰的雷鸣将它们彻底唤醒。到那时节，此刻在雨中默然蓄势的万千生机，将会化作满城飞花。

华为P40手机拍照

于2025年“雨水”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