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1937年冬季,日寇侵犯到了江苏地区。鬼子侵犯镇江时,铺天盖地的炮弹竟把爷爷耳朵震聋了。聋子怎么站得了柜台?爷爷因而失业回到了家中。</p><p class="ql-block">日本鬼子实行“三光”政策,沿途烧杀奸抢,无数同胞倒在了敌人的刀枪之下。没多久,日寇也快打到邵伯了。老百姓个个都人心惶惶。大家纷纷逃离了家乡,背井离乡去“逃兵荒”。</p><p class="ql-block">父亲那年刚十一岁,两个姑姑才六岁和四岁,小叔还不会走路,一大家子携老挈幼怎么出行?实在顾不上这么多了,逃命要紧呀。有个亲戚往在离邵伯三、四十里路的丁家庄,那里是新四军的根据地,曾祖母和爷爷商量着到那里去。</p><p class="ql-block">走的那天正下着小雪,凛冽的北风刮在脸上像刀割的一般。爷爷推着一辆木独轮车,载上了要用的行李,曾祖母抱着小叔和两个姑姑坐上面,全家人就一脚高一脚低的出发了。</p><p class="ql-block">地上冻得又硬又滑,奶奶一双小脚走起来一拐一拐。父亲脚上生满了冻疮,每走一步就钻心疼痛。一阵寒风吹来,浑身冷得直打哆嗦。在这样的鬼天气出行,可真遭罪啊。曾祖母见到奶奶行走困难,对她说:“炳黄,你上来坐一会吧,我换你走一会儿。”</p><p class="ql-block">奶奶看看身边的父亲,说:“我可以走,不然就换茂贤坐一会吧。”父亲忙说:“我不坐,我走得动。”</p><p class="ql-block">全家人这样走走停停。实在跑不动了,就在路边息一息。肚子饿急了,拿一点带的干粮填填饥。实在渴了,就从地上抓把雪来润润嘴。一大家子一直走到了天擦黑才赶到了那里,在那里动弹不了了。</p><p class="ql-block">有一次,我和父亲看一部反映抗日战争时期的电影。当看到老百姓拖老带小逃难的情景时,父亲说:“我们那时的逃兵荒,比电影里描述的悲惨样子,有过之而无不及啊。”</p><p class="ql-block">亲戚家看到家人们来了,特意熬了一大锅糁子粥。父亲还真饿坏了,一连喝了两大碗。当夜在堂屋打了地铺休息了下来,第二天又用杂木稻草搭了简易棚,住的地方算解决了。</p><p class="ql-block">住的地方可以搭个简陋的窝,一日三餐可是大问题。许多人投亲靠友来到了这里,村庄里都挤满了人。地方上也想了不少办法,筹集到了一些物资救赈灾民。但是僧多粥少,只能是杯水车薪了。</p><p class="ql-block">离开家时,将所有值钱东西全带了过来,用这些钱买了粮食。爷爷帮人家打短工来换来一些粮食,奶奶帮人家缝衣挣些零花钱。奶奶还背上几十斤的土特产,经常到附近集市卖了赚些差价,日子就这样将就着过着。</p><p class="ql-block">父亲帮助照顾着弟妹,和村里小伙伴也打成了一片。他们一起玩耍,一起挖野菜,一起到河里摸田螺、河蚌。有一次,父亲在河里还抓到了一条鱼,算让家人们打了一回“牙祭”。</p><p class="ql-block">1938年后,时局稍微稳定了一些,全家人回到了邵伯家中。爷爷四处去找工作,可谁都不愿意找个聋子,只好想着卖起了旧货。所谓旧货,就是将有钱人家不用的旧家具、旧衣服收集起来,卖了来赚些差价而已。爷爷的手很巧,他将坏家具修理后再抹上油漆。奶奶将旧衣服重新染色,改成时髦一些的式样,这样子旧货就好卖一些。父亲的书肯定念不成了,每天协助爷爷打理卖旧货生意。自然在空闲时,父亲也没忘记看看书。</p><p class="ql-block">兵荒马乱的岁月,很少有人来光顾旧货,爷爷又去卖香烟。爷爷奶奶前后想了好多法子,总是入不敷出。为了不让孩子们饿肚子,奶奶就到尼姑庵里找了个推磨的活。有一次奶奶怀孕了,还坚持拖着重身子去推磨,竟因用力过猛而流了产。</p><p class="ql-block">过了没几天,尼姑庵又要推磨了。奶奶不顾自己虚弱的身体,还硬撑着要去。爷爷劝道:“不要去了,小月子里如置下了病根,可不是小事啊。”奶奶说:“没事的。尼姑庵里如果找了别人,就难再找到这样的活了。不管怎么说,干一回能挣得一碗米或者一把豆,家里就能吃上一顿饱饭呀。”</p><p class="ql-block">后来奶奶又生了一个女孩,日子就更加难了。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爷爷奶奶每天都在发愁。有街坊见到我家日子太艰难,跑来说:“我在丁沟有个亲戚,他的家底很厚实,家里有十几亩地,还养了一头牛。他家想给儿子找个童养媳,你们愿意让茂瑛(我大姑)去吗?她去了能过上好日子,你们负担也会轻一些。”</p><p class="ql-block">有谁愿意将自己儿女往火坑里送?爷爷奶奶为这事纠结了好久。可日子实在没法子过下去,就想着孩子到了人家还能吃顿饱饭,总比困在一起饿死强吧。最后只好咬咬牙,将才八岁的茂瑛姑送人了。</p><p class="ql-block">父亲和弟妹们相依为命,总是照顾和呵护着他们。有一次,亲戚给了父亲几颗糖,他一颗也没舍得吃,全分给了弟妹们。现在听说要将妹妹送人,无论如何也不舍得。他哭着说:“不要把茂瑛送人。我长大了来挣钱养家。”</p><p class="ql-block">茂瑛姑被人家接走的那天,她不停地哭着、喊着:“我以后听话了,我不要去别人家……”全家人抱在一起嚎啕大哭,眼睁睁望着孩子慢慢走远了。</p><p class="ql-block">茂瑛姑在那里过得很苦,从小就被支使着干这干那。干些重活还不算什么,更痛苦的是她的心。那男的是傻子,连讲话都听不清楚,跟人无法交流。茂瑛姑想到要和这个傻子过一辈子,日日夜夜都倍受着煎熬。过了没几年,她被硬逼着和那傻子成了亲。茂瑛姑实在忍受不了这样的折磨,解放后离开了这个家。她独自跑到了南京,曾到人家去做帮佣,后来在铁路上当了搬运工,尝尽了人间的酸甜苦辣。这已是后话了。</p><p class="ql-block">这件事给父亲留下了很大的创伤,他多次和我们提起了这件事。父亲泪流满面的对我说:“茂瑛这辈子遭了不少罪,我们杨家对不起她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待续)</p>